纤尘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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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友@江晨子墨

【快新】致命委托

「作为委托人的怪盗基德可以名正言顺撩拨侦探吗?」

 

·是快新2022邂逅日贺文,同时也是我的生贺

·因为是生贺,所以私心将自家oc放入了这篇文章,和快新联动(不会喧宾夺主,不会与快新有暧昧向互动,请放心看)

·在柯学框架下写的,专业知识一概不懂,请勿深究

 

 

00.

四月一日晚六点五十八分,铃木财团投资建成的美术馆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一周前,怪盗基德曾在公众媒体上大肆宣告自己将于四月一日晚七点拜访这座刚建成不久的美术馆,取走展览于其中的著名黄宝石“愚者之眼”,像是无形投下了一颗惊雷,一瞬间引爆了社会舆论。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夜间预告,基德的粉丝很早就来到了美术馆前,将场馆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在离预告时间只差两分钟时还有来晚的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场馆内。然而不论最早来的一批人,还是仍被堵在门外无法前进分毫的人,全部都被警方死死拦在了一楼通往二楼的楼道口——本次展览将展出“愚者之眼”的展厅正好位于二楼,也是怪盗基德预计现身的地方。

美术馆可供游客参观游览的区域分为两层,一层展出常驻于美术馆的普通展品,而二层为了这一次的展览被特意清空,只存放“愚者之眼”这一项展品。展柜周围是提前布置好的警力,展柜基座和展厅墙壁上都布有监视器和红外探测仪,构成了最基本的捕捉牢笼。

但凡怪盗基德对公共展览里的展品出手,都默认他在这场“魔术秀”中需要观众——他不允许警方清空在场的无关人员。然而这一次警方却反常地将游客与展品隔离开,态度坚定,不容置喙。最初靠近二楼楼梯口的一部分群众尝试抗议,试图钻防守的空子,伺机溜上二楼,却被警方密不透风地拦了回来。有些聪明的人立刻便想到了最近除了基德预告外另一件最为轰动的大事,拉着身边好友交头接耳,人群中炸开一阵小小的惊呼,“炸弹狂”一词顺着人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所有围在一楼的人,最后在人们略带惊恐的眼神中消弭于无声。

游客的躁动归于平静,展览正常举行。

两分钟后,晚七点,中森银三掐着表迎来了预料中的黑暗,灯火辉煌的美术馆霎时被黑夜吞没,人群兴奋的议论达到鼎盛,粉丝期待的双眼在黑暗中泛着光,口哨声此起彼伏。二楼守在展柜周围的警官身经百战,几乎在黑暗席卷了视线的一瞬间就戴好夜视仪,沉默而戒备地听从着中森银三的所有指示。晚七点零一秒,烟雾乍起,转瞬将这片方寸的黑夜搅得更加浑浊不堪。中森银三一边弯腰咳了两声,一边挥手大喊,叫所有人保持冷静,不要离开初始的位置,侧耳却听到了一种很轻的响动,像是鸟类无声收拢翅膀,轻巧地落向地面。只是出现在场馆内的这只“鸟”身形稍微大了些,动作间带起了一阵空气打旋的微风,中森银三不假思索,立刻向着风的中心扑过去,却在触到“鸟”的羽翼前先听到了对方压低的惊呼,紧接着他被人猛地推向一边,指尖勾到了某个熟悉的白手套边缘,又被对方巧妙地挣脱。中森银三倒地的瞬间,展柜旁边猛然爆裂出耀眼的火光,小型炸弹炸开的巨大声响混合着怪盗基德几不可闻的话语一齐冲向他的耳畔,嗡鸣许久,只留余音:

“中森警官,给你个建议,今晚最好离我远一些。”

 

四月一日晚七点零三秒,美术馆二楼突发小型炸弹爆炸事件,像是个开端,在之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又有数枚不知被何人埋下的炸弹迅速在美术馆中炸开。尖叫取代欢呼,所有一层展厅内的游客惶然徘徊在不知尽头的黑夜,被恐惧汇成的海拖向几近窒息的深渊。晚七点十一分,散布在美术馆外的所有警员迅速冲进美术馆内,努力压下群众潮水般上涨的惊恐情绪,有条不紊地组织着馆内人员向外撤离。晚七点二十分,一层展厅所有游客撤离完毕,这期间馆内没有再发生爆炸,救援工作得以顺利进行。晚七点二十二分,馆内二层再一次发生爆炸,三分钟后,协助中森银三捕捉怪盗基德的侦探工藤新一终于从馆内平安撤出。他在游客中找了一圈,看见站在其中的一位黑发少女,对方对上他的视线,沉默着向他点点头。工藤新一向少女递去一个安慰性质的眼神,而后拨通了中森银三的电话。守在二层展馆内的警方在刚刚已经全部安全撤出美术馆,中森银三接起时,那边稍有杂乱,工藤新一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稳下声音,问:“怪盗基德呢?他还在馆内吗?”

中森银三在吵闹的背景音里大声回他:“不知道,应该是逃出去了。”而后一偏头,命令身旁的人不要懈怠,同时分布警力对怪盗基德进行搜捕。

工藤新一稍稍舒下一口气,又叫了对方一声,等对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话上,他略微斟酌,抬眼望向沉默矗立在夜色中不再有任何声响的美术馆,说:“除了需要注意怪盗基德,还有一件事警官你可能需要提前准备。美术馆里可能还有一位……人质。”

 

 

01.

一周前,三月二十五日,工藤新一的侦探事务所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来人是名青年,身形高挑,面容被黑色鸭舌帽和口罩遮得严实,只外露一双蓝眼睛和帽檐边缘的卷翘发丝。他轻车熟路地在专为委托人准备的沙发上坐下,伸展开长腿,摆出一个舒服的坐姿,而后抬眼对上工藤新一略带探究的目光。

“米花町远近闻名的名侦探,是吧?我想委托工藤先生一件事。”青年开了口,声音十分好听,是那种听过一遍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于工藤新一耳中却有些莫名的熟稔,“一周后,四月一日晚七点,我希望你能去铃木财团的美术馆。”

工藤新一心头一动,问:“去那里做什么?”

青年不答反笑,“工藤先生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工藤新一盯着他,沉默片刻,忽然问:“和怪盗基德有什么关系?”

两小时前,怪盗基德刚刚在媒体上发布了最新的预告函,目标直指铃木财团美术馆将于下周举办的美术展中的展品,“愚者之眼”。工藤新一刚刚只觉得青年声音熟稔,此刻却忽然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些与自己宿敌的相似之处,不论那副游刃有余的架势,还是蓝眼睛里稍带戏谑的笑意。自然,这些全部是猜测与直觉,然而他对怪盗基德向来有着奇妙的感应。

青年只笑了笑,说,什么关系都没有,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向工藤新一晃了晃,“加个联系方式吧,工藤先生,我们之后还需要联络不是吗?”

 

青年很快离开了,过了半小时,又一位委托人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若要给今天的工作做个总结,大概会是“奇怪的委托人集体上门之日”。

来人是位少女,名为季婉凝,有双蓝眼睛,留着及腰的卷曲金发,自称来自中国,却长了张十分不像中国人的脸。她为了拜访朋友来到日本,不巧那位朋友最近忙于学业,拜访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而谈及委托内容时,季婉凝拿出手机举到工藤新一面前,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则最近的爆炸性新闻。

一月前,东京出现了一名神秘的炸弹狂,截至今日一共已经犯下了四起案件,受害者分别是一名中年男性、一名青年、一名年轻女性和一名中年女性,其中前三位受害者不幸身亡,而最后一名受害者有幸得到救助,保住了性命。目前警方仍在加紧排查可能嫌疑人,尚未逮捕幕后真凶,只能公开发表声明,建议各位市民注意防护自身安全。

“而我的委托内容就是,我想知道接下来这个炸弹狂可能会在哪里进行第五次作案。”

季婉凝收起手机,冲着工藤新一轻巧一笑。

工藤新一蹙眉盯着她,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少女相当擅长察言观色,又或者侦探眼中的戒备流露得过于明显,她赶忙摆手,说自己并没有想什么危险的事,她本人和炸弹狂也全无关系,询问这个不过是因为上一次案发的地点离她朋友所在的学校非常近,她担心朋友遭遇危险,所以想提前知道下一次可能的案发地点好让朋友保护好自己。

“而我听说你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名侦探,东京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不在意。”季婉凝又一次露出笑容,抬起眼直直看向工藤新一,“我猜,你对于炸弹狂下一次犯案的可能地点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对吧?”

工藤新一不为所动,目光不自觉带上了些审视,季婉凝大大方方地迎上了侦探的视线,神情真诚,还展示出自己的证件,保证道:“这样吧,侦探先生,如果你认定我做了什么可疑的事,可以立刻报警。不过作为一般人,我想知道犯人下一次作案的地点也不奇怪吧,毕竟保命要紧。”

工藤新一有点头疼。

上一个奇怪的委托人前脚刚走,后脚居然又来了一个。

然而不论表情还是语气,少女所说不似作伪,他略微思考,最终默默将对方的身份信息记下,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算是接下了这个委托。他拿出一份东京地图,在其上圈出几个地方,而后给了季婉凝。对方心满意足地收下,付了委托金,临走时忽然看到桌面上被压在黑白文件下的一抹亮色,是一张被挡了大半的广告宣传单。她脚步一顿,指尖捏着宣传单的边缘,看了工藤新一一眼,问:“我能拿出来看一下吗?”

工藤新一顺着她的话音望去,在看到宣传单的一瞬间愣了愣,眉心微蹙,点头道:“请便。”

他记得很清楚,直到上一位委托人来之前,自己的桌子上原本并没有那样一张宣传单,而季婉凝进行委托时的所有动作都被他仔细收于眼底,他确认对方并没有做过多余的事,留下这张宣传单的便只可能是上一位委托人,那名将自己包裹地严实到看不清脸孔的高挑青年。

操作手法近乎让人捉摸不透的魔术,和他那位惹人头疼的宿敌越来越像了。

宣传单露出全貌,是事务所附近的热带乐园的广告,其中用醒目的字体和颜色着重突出了几个大字——愚人节情侣活动。

“情侣在四月一日晚来参加特殊活动可以获得特别订制的情侣奖品,比如情侣手环、情侣项链等等……”季婉凝一眼把宣传单扫到尾,而后规规整整地按原样放好在桌子上,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笑,“看起来有点意思。”

工藤新一漫不经心地从季婉凝的自言自语里听了两句,手机忽地发出一声震动。他摁亮屏幕,就见一小时前刚刚加上的新联系人发来一条短信:「不好意思,不小心落下了游乐园传单在你那里,希望工藤先生不要介意。」

工藤新一盯着屏幕,挑起一边眉毛,心说谁家传单会这么整齐地“落”在层层文件之下。

再抬眼时季婉凝已经推了门出去,他站起身,拿过传单看了一遍,“情侣活动”几个大字在一片五彩斑斓中尤为瞩目,尤其在上一位委托人几乎已经被侦探推定为怪盗基德的情况下,这张传单的出现愈发不合常理,唯一作用似乎只有扰乱侦探的心绪。

他叹了口气,本想将传单扔进垃圾桶,最终却改了心意,随手放在了一旁。

 

他不欲与怪盗基德有更多交流,一切与宿敌对弈无关的私人接触都有种危险的越界感,然而当晚睡前他又收到了另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晚安,工藤先生。」几个字,却立刻让他睡意全无。

他躺在床上半宿无眠,怪盗迷雾般的真实目的愈发惹人心乱。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因为奇差的睡眠质量与一宿缠绕他的梦境许久理不清头脑。他从被子里探出只手,动作迟缓地摸到放在一旁的手机,一条一小时前发来的短信正躺在屏幕上——

「早上好,工藤先生,你昨天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啊?」

他呆呆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或许因为思维尚不清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怪盗基德装模作样一脸委屈的样子,颇有些滑稽,把他逗笑了。昨夜的梦境尚未褪去,他闭上眼,又一次见到了站在月下的魔术师,而他离对方很近,几乎快要呼吸交缠,抬眼便是对方面目模糊的笑容。梦境纠缠着现实,怪盗的笑与早上发来的短信一同试图动摇侦探的心神。

手机被丢在一边,工藤新一用手背盖住眼睛,长叹一声。

真是见鬼。

 

 

02.

整个上午在哈欠连天中度过,当天下午,事务所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来人依然是位少女,名为夏诗言,黑发黑眸,同昨天的季婉凝一样自称中国人,只是长得比季婉凝要有信服力太多。工藤新一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中国画卷中的古典美女,对方眉目间颇具韵味,只是总没什么表情,看着冷淡而疏离。她在工藤新一对面落座,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我想委托您帮我找一个人。”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翻出照片,“她叫季婉凝,中国人,长相很特别,金发蓝眼……”

工藤新一“啊”了一声。

夏诗言停了话语,静静看着对面的侦探。工藤新一叹了口气,心说原来昨天的奇怪委托人是出连续剧。

“你说的这个人,我昨天刚见过。她来我这里进行了委托。”

夏诗言微一蹙眉,问:“您方便告诉我她昨天委托您做了什么吗?”

工藤新一的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她问了我最近那个轰动东京的炸弹狂下一次可能的犯案地点。”

夏诗言沉默一秒,忽然叹了口气,表情莫名有些无奈。她闭了闭眼,十指交扣搭在茶几桌面上,对工藤新一说:“即便如此,我的委托依旧不变。我希望您帮我找到季婉凝。”

 

根据夏诗言的说法,她和季婉凝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至于前来日本的原因则和季婉凝所说一致,是为了拜访一位居于日本的好友,只是刚到日本不久,两人在无意中走散,季婉凝手机关机,夏诗言联系不到她,这才无奈来寻求侦探的帮助。她和工藤新一交换了联系方式,以便在取得线索的时候快速联络,整个委托过程只用了二十分钟,最后她如来时一般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事务所,毫不拖泥带水。

那位昨天刚刚加上、疑似怪盗基德的奇怪委托人如今已经被工藤新一改了备注,目前名为“装模作样的笨蛋”,正明晃晃地挂在联系人页面的置顶栏。工藤新一尝试过给这个号码拨打电话,却只能得到系统“不在服务区内”的冰冷回应,但短信似乎不受影响,工藤新一看着十分钟前新收到的午安问好,有点气闷,然而再看到发信人的名字,“装模作样的笨蛋”,又突然被逗笑了。

毫不知情的笨蛋先生在问完午好后不久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继早晨的短信后继续控诉他不理不睬的失礼行为:「工藤先生,你要一直无视我直到四月一日吗?」

好像莫名透过屏幕看到了某种大型犬类。

工藤新一努力绷住脸上的笑意,思索片刻,还是点开了回复栏:「中午好。」

回复中规中矩,却是双向通讯的开端。笨蛋先生似乎很开心,在晚上也准点发了「晚上好。」过来,等了不多时,又一次得到了工藤新一规规矩矩的回复。工藤新一本以为今夜的对话已经结束,然而过了片刻,又一条短信发送过来:

「虽说之前是不小心把游乐园的传单落在了你那里,不过事已至此,我就顺便问一下,不知道工藤先生对四月一日的游乐园活动有没有兴趣?似乎会赠送不少有趣的小礼品。」

工藤新一愣了愣,一时拿不准怪盗基德的意思。

这是在邀请他一起参加愚人节情侣活动?

但是为什么?

他犹豫了很久,点开信息发送栏又取消,最终还是慎重地选择了回避,只发了个「晚安」过去。好在对方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很快也回复了一个「晚安」。

 

有点奇怪,不论怪盗基德还是自己。

他仰面躺倒在床上,又一次看了一遍对方发来的讯息,心脏忽然跳快一拍。文字看不出情绪,对方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发出了这条短信,他不得而知,至于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他更是无从探究,也下意识不愿细想,最终便把一切都归结为了怪盗基德的诡计。

然而诡计,必有所图。

 

 

03.

寻找失联的奇怪委托人,搜集炸弹狂的线索,为四月一日怪盗基德的预告做准备,工作突然而至,那两天工藤新一忙得脚不沾地。三月二十九日,又一起炸弹案在东京出现,这一次的案发地点是一家市中心的大型商场,也是工藤新一先前的预测地点之一。等到工藤新一赶到现场,警方已经布置了警戒线,他和外围警员打了招呼,直接前往监控室看监控录像。目暮警官正在监控室内,监控放了一小半,工藤新一无声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叫停放录像的人员。

和前四次爆炸案相同,这次的录像依旧没有拍到疑似犯人的人员。录像开始时商场里一切正常,十分钟后,爆炸发生,商场员工迅速组织顾客撤离商场,购物区很快空无一人。然而两分钟后,一层女士卫生间慢悠悠晃出一个身影,仿佛刚刚得知商场中发生了爆炸案,徘徊了两秒才抬脚往商场外撤离。工藤新一叫停的时候正是这名女性出现的时候,他将手指点上屏幕,微眯起眼,说:“我认识她。”

目暮警官扭头看他,“这是怎么回事,工藤老弟?”

屏幕中的女性留着一头金色长卷发,即使背对着摄像头没有被拍摄到正脸,依旧十分好辨认。

正是季婉凝。

工藤新一说:“这人名叫季婉凝,曾经在三月二十五日来我的事务所进行过委托,不过委托在当时就已经结束了。”

目暮警官的面色瞬时凝重起来,工藤新一向他交代了所有他知道的有关季婉凝的情况,包括那次委托的内容和结果。不过当时被圈出的地点成为下一次案发地点的概率几乎相同,季婉凝却“中奖”一般正好出现在炸弹狂最终选择的犯罪地点,该说她运气实在不好,还是某种巧合?

又或者她当真与炸弹狂有某种联系,只不过在委托时巧妙地瞒过了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神情严肃,让警员继续播放录像。他紧盯着屏幕,等到录像播放完毕,眉心已然拧了起来。

爆炸发生后不久,监控确实记录下了季婉凝从卫生间出来的身影,但直到事件平息,围在商场门口的顾客逐渐散去,工藤新一也没有从剩余的录像中找到季婉凝从商场大门离开的身影。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季婉凝没有离开商场,或者没有从正常为顾客准备的出入口离开商场。

目暮警官觑着工藤新一越来越沉重的脸色,问:“怎么了,工藤老弟?”

“目暮警官,我建议你们做好最坏的准备。”工藤新一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犯人可能已经绑架了一个新的人质。”

 

和目暮警官交代完其他需要着重注意的事项,工藤新一立即拨通了夏诗言的手机。对方很快接了起来,冷淡的女声响起:“你好。”

工藤新一用手指轻轻点着手机外壳,略微斟酌:“夏小姐,我恐怕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对方回应很快:“事关婉凝?”

工藤新一因为这个称呼稍微一顿,而后立刻接道:“没错。今日,她曾经在爆炸案发生的那间商场出现过,然而很快又失去了踪迹。最坏的可能,她已经被炸弹狂绑架为了人质。”

对方沉默片刻,似乎叹了一声,然而开口时语气却十分平静,“我知道了,谢谢,还有其他事吗?”

工藤新一眉梢轻蹙,心下起疑。

能够直呼名字,两人关系想必十分亲昵,然而夏诗言的反应却冷静得有些异常,像是她早已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且非常习惯。

电话挂断后他稍感头疼地揉着眉心,不多时忽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笨蛋先生发来了新的讯息:

「听说又发生了新的爆炸案,注意安全。」

相比前几日的闲聊,这一次的文字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仿佛怪盗基德正站在他面前,收敛了一身的懒散气息,微眯眼眸,神情认真地注视着他。工藤新一心头一跳,指腹摩梭着手机屏幕,徘徊在回复栏附近,他闭了闭眼,思绪于无声中翻涌,逐渐串联起近日发生的所有事件。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03.

工藤新一曾经阅读过前四起爆炸案的案件记录,由于前三名受害者在爆炸发生时当场死亡,只有最后一名幸存的受害者留下了口供。被问到生还的具体情况时,第四名被害者大概因为精神状况极度不佳,只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一句话:“怪盗基德,我看到怪盗基德了。”

巧合的是,第四起爆炸案发生当晚,怪盗基德曾出没作案,且他的目标地点与爆炸发生地的点很近。当时警方忙于安抚受害人几近崩溃的情绪,没有在这句话上多费精力,只潦草地认定受害人大概是在怪盗基德作案完毕准备出逃时见到了从空中划过的白色身影。

在记录中看到这句时他顿了一下,但当时思考不多,只有过一个大概的猜测,后来因为要忙其他案件,便将这件事暂时抛于脑后,刚刚怪盗基德发来的短信却提醒了他。

他掏出手机,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在笨蛋先生的信息栏里打字:「第四起爆炸案,救下了受害人的人,是你吧?」

对方等了段时间才回复过来,语气疑惑:「你在说什么,工藤先生?」

工藤新一懒得跟他掰扯真实身份的问题,飞速打字道:「你妨碍了犯人的杀人计划,怀疑犯人会把目标对准你,在你下一次行动时对你出手,所以你找我进行了委托。」

工藤新一顿了顿,沉下目光:「你想用你自己做饵,给我和警方一个逮捕炸弹狂的机会。」

这一次等待回复的时间格外久,工藤新一自信满满,誓要将屏幕对面那个擅长装模作样的家伙逼到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他不急不躁,耐心等了许久,直到短信铃声终于响起,他拿过期间一直没能熄灭屏幕的手机,却只得到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回复:

「今天有些困了,工藤先生晚安。」

宿敌这副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倒是少见,工藤新一眉毛一挑,笑了,不依不饶地打字:「还说要我注意安全,被炸弹狂盯上的到底是谁啊,该注意安全的是你吧,笨蛋。」

这下彻底没了回复。

工藤新一盯着手机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困意上涌,他忍不住开始打哈欠,才终于无奈地把手机摁灭,翻身上床,准备睡觉。

然而他不知道,这条信息传达到对方屏幕上的一瞬间,笨蛋先生微微睁大了双眼,在一室寂静中默默红了耳朵。他失力般倒进柔软的被褥里,听到自己愈发清晰急促的心跳声,最后闭上眼,无声长叹。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撩拨名侦探,却没想到被反客为主,实在失策。

 

不知去向的季婉凝,即将在四月一日现身的怪盗基德,有关两人的线索殊途同归,全部指向东京的炸弹狂。三月的最后两天,工藤新一一边为四月一日做准备,一边应付笨蛋先生固定的每日短信。聊天内容恢复如常,每天早午晚的问好加上偶尔的闲聊,三月二十九日那晚双方都有些越界的讯息交流成了两人默契保守的秘密。

四月一日,“愚者之眼”的展览会如期举行。

工藤新一和夏诗言一同到了会场,按夏诗言所说,季婉凝非常喜欢会引起混乱的事件,如果她并没有被炸弹狂绑为人质,极大概率也不会错过这个足以引起全东京人民瞩目的“魔术盛宴”。

距离预告时间的晚七点还有二十分钟,场馆门口却已然人山人海,工藤新一上了二楼和中森警官汇合,夏诗言则与其他游客待在一楼。观展之人大都为了怪盗基德而来,起先还因为警察封锁了二楼闹过情绪,然而很快便因为可能出现的炸弹狂安分下来。夏诗言在展厅内潦草转了一圈,对展品并无多大兴趣,反而更多关注美术馆的构造。她在一处人少的角落靠墙站定,垂下眼看时间,快要七点。

封锁二楼是工藤新一提出的主意,然而警察试图封锁现场却被怪盗基德煽动民众情绪强行突破封锁的过往历历在目,最开始便被中森银三直接否决掉了。工藤新一并不着急,语气笃定地说:“没关系,这一次他不会因此而闹事的。”

中森银三听得直皱眉,心说你怎么如此确定,却也懒得问,他早就看不惯每次基德粉丝围在现场的混乱局面,如今公众钦定的基德杀手发了话,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七点一至,美术馆瞬间陷入黑暗,警卫人员守在原地,无人移动。工藤新一在黑暗中屏息,忽然听到些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与地板相碰。下一瞬,烟雾四起,中森银三“不要慌乱”的命令和咳嗽声一同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其间夹杂了些极易被人忽略的衣料摩擦声。

怪盗基德来了。

工藤新一放轻呼吸,心脏忽然跳得飞快,身处黑暗与未知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已然开始与炸弹狂博弈的感觉。然而月下的来访者刚刚悄然落地,不知藏于何处的小型炸弹忽然爆炸,声浪与火光迅速席卷了整个封闭空间,展台四周一瞬亮如白昼。工藤新一紧闭着双眼伏倒在地,似乎听见刚降落到展台不远处的青年发出了一声惊呼,有人被重重推倒在地,爆炸的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却又极为短暂,眨眼间一切重归黑暗,工藤新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撞得发疼的肩膀,起身向着光芒余烬中的那抹白色身影追去,这才发现冷汗居然已经湿了整个手心。

怪盗基德以自己为饵,可曾想过落地便会有这样大的“惊喜”?

他蹙起眉,在心底骂了句“笨蛋”,而后加快步伐,跑入无人的黑暗,彻底和其他警员断了联系。

 

七点刚过,美术馆忽然发生爆炸,以此为开端,数起小型爆炸接连而至,频率密集到令人不寒而栗。驻守在外的警员迅速冲入室内疏散群众,二十分钟后,一层游客全部安全逃离,中森银三和他带领的小队也安全从二楼撤离,然而工藤新一却不知所踪。又过了五分钟,工藤新一的身影跌跌撞撞,终于出现在展馆门口。他汇入在门口等候的人群,首先找到了夏诗言,向对方递过一个眼神,算是报过平安,而后拨通了中森银三的电话,向对方询问怪盗基德的情况。在得到对方“应该是逃出去了”的答复后,他松了一口气,却又很快严肃起语气,望着静默矗立在夜色中的美术馆,缓缓道:“除了需要注意怪盗基德,还有一件事警官你可能需要提前准备。美术馆里可能还有一位……人质。”

夏诗言就站在他不远处,闻言静静看了他一眼,黑色眼瞳在黑夜之中尤为深沉。

事发突然,中森银三在炸弹爆炸在他身旁的那一刻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此刻带着小队急急忙忙撤了出来,吹了冷风,才终于回过了味,意识到自己不久前竟是被怪盗基德救了一命。他后知后觉地冒了些冷汗,听着电话那头工藤新一所说,难以置信地蹙起眉,“今夜不仅有怪盗基德,还有那个东京炸弹狂?”

工藤新一:“对。”

中森银三又问:“你说人质,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忽然从美术馆里传来,逐渐走到了门口。室外一片死寂,鞋底与地板相撞的声音异常响亮,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心头。通话陷入无声,工藤新一微微睁大双眼,和在场所有游客一起看着美术馆内的人影从暗到明,直到沐浴月光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是季婉凝。

脚步声戛然而止,少女面色苍白,面对众人沉默而惊恐的视线站定在美术馆门口,腰间赫然缠绕着一圈炸弹,还未开始走动的十分钟红色倒计时清晰可见。

恐惧与惊愕膨胀到极致,人群中落针可闻。

工藤新一蹙眉,心道果然如此,余光却瞥见身旁不远处的夏诗言有一瞬似乎露出了极为可怕的眼神,令人悚然一惊,然而等他转过头看去,却只见对方表情淡漠,并无异常。夏诗言直直盯着位于所有人视线中心的季婉凝,忽然叹了口气,哪怕工藤新一与她并不熟识,却也能感觉到对方面对季婉凝的事时似乎总有些无奈。她转过头,看向工藤新一,说:“果然如你所料,她成了炸弹狂的人质。”

工藤新一点头,视线落在夏诗言脸上,不动声色地观察。

哪怕再怎样冷静理智的人,看到自己关系亲密的好友陷入险境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除去不知是否看错的那一眼,夏诗言的反应实在冷静到堪称怪异。

“季婉凝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抱歉。”她说,语气平淡,眼神也毫无波澜,“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请随时和我说。”

工藤新一有心想要多问两句,然而对方看起来并不像轻易能够给出答案的人,他便索性保持沉默,不再白费力气。直到这一刻,中森银三终于意识到工藤新一所说的人质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迅速挂断电话,转而和目暮警官联络,请求增援。

工藤新一将手伸进口袋,指尖碰到了手机外壳,轻轻摩挲,美术馆前的季婉凝在这时忽然“开口”:“怪盗基德在哪里?”

声音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季婉凝的嘴唇没有动作,声音却从她身上传来,这时人们才注意到,除了炸弹,少女的身上还绑着一个扬声器。工藤新一目光一凛,迅速观察了一遍展馆四周,包括左右毗邻的建筑。视线在左手边隔了一条街且尚未完工的大楼上停留片刻,他掏出手机,飞快打了几个字,而后前跨一步站出人群,直视着季婉凝,问:“你就是东京炸弹狂?”

季婉凝闻声看向他,显然是认出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侦探先生,眼神一瞬起了波动,不属于她的声音却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哦?工藤侦探?劳烦工藤侦探为我的案件费心,实属我的荣幸。”

男人的声音沙哑阴鸷,带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笑意。所有人的视线忽然全部转向工藤新一,目光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他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试着向季婉凝跨出一步,没被阻止,便在那里站定,看着少女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问:“为什么要对怪盗基德下手?”

扬声器里传来一阵古怪笑声,“工藤侦探怎么知道我的目标是怪盗基德?不过也是,推理出这个结果想必对名侦探而言轻而易举。”

工藤新一紧咬炸弹狂吐字的尾音,再一次问道:“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侦探目光锐利,仿佛在透过季婉凝直视着居于幕后的炸弹狂,对方不悦地咋舌,说:“因为他太碍事了。”

工藤新一微微蹙眉。

“虽说他原本就在我打算除掉的名单里,但谁叫他打乱了我的计划,救下了本该死去第四个人。”男人忽地笑了,语气凶狠而疯狂,“既然他这样不怕死,我自然不介意先送他一程。”

工藤新一沉下目光,问:“你为什么原本就打算要杀了他?”

男人“哈”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反问:“作为侦探的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怪盗基德是罪人,不该死吗?”

男人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极为荒唐的话,工藤新一一怔,冷笑一声,蓝眼睛中似乎燃起了某种无名之火,“那你又是什么?你该不会想说,夺走了四条人名的你不是罪人吧?怪盗基德从不杀人,而你比起他,更加罪无可恕。”

一瞬死寂。

男人陷入沉默,扬声器中只传出他愈加粗重的喘息,像是某种野兽,听得人毛骨悚然。空气仿佛冻结,没人敢出声,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侦探与人质,此前一直没有动静的计时器却在这时忽然开始了倒计时,时间流逝的声音响亮又刺耳,宛如平地惊雷。

人群中炸开尖叫,炸弹狂近似咆哮的怒吼从扬声器中传来:“别把我和那种小偷相提并论!我原本以为作为侦探的你会理解,没想到连你也……”他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趋近癫狂,“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聊了,工藤侦探,告诉我怪盗基德在哪里,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一直以来无动于衷的夏诗言终于有了变化,工藤新一分出注意力瞥向她,又一次看到了之前一闪而过的可怕眼神,似乎有一个目不可视的无形气场以她为中心瞬间向四周扩散,有如实质般沉重地压住了每个人的身形。冷汗自额角滑下,工藤新一压下心中的惊愕,再次将目光转向季婉凝,透过她质问藏在幕后的炸弹狂:“你不认为你是罪人?那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某种执行正义的审判者吗?通过杀人的方式审判社会的罪恶?”

“够了!我说过已经不想再聊了!”

“你真的是审判者吗?你有资格成为审判者吗?你如何保证自己的公正?所谓审判难道不是仅仅在为自己的杀人行为寻找借口吗!”

质问几乎变成争吵,工藤新一不自觉拔高了声音,目光却悄然扫向不远处那栋未完工的大楼。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站在了炸弹狂的面前,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认清事实吧,你根本不是审判者,你只是个杀人犯。”

倒计时的红字不断跳动,宣判死刑的镰刀高悬头顶,炸弹狂急促的喘息顺着扬声器传来,近乎嘶吼的暴怒声音震耳欲聋:“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要否定我!我说了,我不是罪人,我只是在审判这个社会的罪恶,我有能力将这个世界改造为乌托邦!”

工藤新一一愣。

乌托邦?为什么会突然说到乌托邦?明明争论内容和乌托邦毫无关联。

然而炸弹狂的笑声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对方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语气狠毒而愉悦:“够了,工藤侦探,我本来还想让这个女人多活一会儿,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而你,就是害死她的凶手!”

倒计时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工藤新一不自觉睁大了眼,忘记了呼吸,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不停加速,看见缠满炸弹的季婉凝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一旁的夏诗言终于有所动作,似乎想要冲过去,却硬生生阻止了自己的脚步。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尖叫与狂笑盘旋于夜幕之下,生死一瞬。

预想中的爆炸却并没有发生。

另一道声音取代爆炸狂,从扬声器中传来:

“你说,谁是害死她的凶手?”

一切忽地被按下暂停,好像有几秒,所有人都丢失了声音,惊愕,又或者茫然,他们因为突如其来的获救手足无措,直到有人目光狂热地叫喊出“是基德大人!”。凝滞的时间复又开始流动,工藤新一在周围近乎尖叫般的欢呼中深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冷汗几乎湿了整个后背。扬声器中,炸弹狂的声音无比慌乱,似乎有谁正面对着他,向他走去,每一步都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来。

“怪盗基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

怪盗基德似乎笑了一下,“在你和名侦探忙着辩论你到底是审判者还是杀人犯的时候。”

“难道之前只不过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拖延时间……?”

“Bingo~”

上翘的尾音顺着电流而来,工藤新一立刻便想象出他的宿敌露出惯有的怪盗式微笑,模样优雅而神秘,说:“很可惜,游戏结束了,炸弹控制器就由我没收啦。”

扑克枪应声发射,扬声器中一片混乱,工藤新一好像听到了炸弹狂的痛呼,然而对方很快没了声音。红色的倒计时忽然停止,有人拾起了另一头的麦克风,象征性地轻咳两声,下一秒,青年悦耳的嗓音传至每个人的耳畔:

“晚上好,各位女士先生,今夜可真是惊险而刺激的一夜呢。”

群众瞬间哗然,“基德大人”的呼喊海浪一般愈发高涨。这是月下魔术师最为耀眼夺目的舞台,而工藤新一站在台下,站在所有热爱他的人之中,轻轻弯起唇角。人质季婉凝刚刚从美术馆中走出来时,工藤新一曾迅速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赌博一般大胆推测出了炸弹狂可能藏身的位置,而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怪盗基德。收到短信的笨蛋先生只有一个任务——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工藤新一所说的位置,悄无声息地给予藏于幕后的炸弹狂致命一击。

他不否认自己在赌,而最终,他赌对了。

目暮警官的增援终于赶到现场,警车连成一条红蓝闪烁的长线,扬声器另一端的怪盗目睹了这种堪称壮观的场面,感叹一声,说:“炸弹狂已经被我制服了,各位警官不用着急,最好等我离开了再来抓他。”

中森银三带领手下汇入人群,闻言嗤笑一声,粗着嗓门对扬声器喊:“你想得美!不论你还是炸弹狂,一个都别想跑!”

“哦,是吗?”怪盗基德轻巧反问,笑声中饱含恶劣,“中森警官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人质哦。”

中森银三一愣,立刻扭头看向尚未被营救出来的季婉凝,刚刚已经停止的计时器忽然开始继续计时,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红色数字一跳一跳地缓缓减少,而一口气尚未松到底的少女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僵住身体,放松与紧张的神情混合在一张脸上,看着颇为怪异。人群又一次炸开惊呼,所有人目光茫然地望着美术馆前的人质,中森银三从震惊中找回声音,咬牙切齿道:“怪盗基德,你干什么!”

被质问的人似乎在思考,语速缓慢地吐字:“我想想,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中森警官不如来听听我的要求如何?毕竟我手上有人质,你们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吧?”

中森银三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小小的扬声器,目光有如实质,仿佛要把藏在幕后的怪盗射穿。他猛地扭过头,盯着不远处的工藤新一,一字一句问:“怪盗基德在哪里?”

工藤新一眨眨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他身旁的夏诗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到季婉凝身上,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中森银三的眼睛中几乎快要冒火,他沉默一秒,忽然向着季婉凝走去,却又因为怪盗基德“停下”的警告收回了脚步。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中森警官?”怪盗基德笑嘻嘻地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来抓捕我,我就放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中森银三气得发抖,吐字从紧咬的牙关中一个一个往外蹦,“你,想,得,美。”

怪盗基德却拖长了音调,说:“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中森警官?如果你执意拒绝,那我可要按下爆炸的按钮喽。三——二——”

中森银三猛地攥紧双拳,大喊:“等等!怪盗基德——!”

怪盗基德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吐出了最后一个倒数:

“一——”

中森银三瞳孔骤缩。

时间到。

闪烁的红色倒计时忽然停止了。

中森银三一愣,茫然地睁着眼,思维仿佛锈住了一般,一时间什么也无法理解。双手因为过度紧张而攥得发疼,他看到劫后余生的季婉凝失力地跪倒在地,怪盗基德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对方在笑,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般,说:

“愚人节快乐,中森警官。”

 

 

04.

工藤新一见到炸弹狂的时候,对方正要被押送上车。爆炸案尘埃落定,魔术秀也已然落幕,看客散去,夜风冷了下来,一切恢复如旧。季婉凝就在不远处,依旧无力地坐倒在地,鬼门关前走一遭,那双蓝眼睛中不可控地印上了恐惧,阴影一般,许久无法消散。工藤新一看着她被人搀扶着站起来,额头布满冷汗,像是某种易碎品,脚步踉跄地从他身边经过。他的表情很淡,视线追随着季婉凝的背影,直到对方走到安置点,才默然收了回来。

他转过头,炸弹狂双手被铐,正看着他。

声音给了人十足的想象,而跌出幕后的炸弹狂其貌不扬,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丢进人海便再也找不到了。他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进社会不久,总低着头,脊背略微佝偻,看人时总有些不自信地半垂着眼,完全不像之前那个会在扬声器中随意定夺他人生死的连环杀人犯。红蓝灯光在他身后闪烁,工藤新一看着他忽明忽暗的脸庞,问:“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男人的眼中淡漠而沉寂,他语气平静地说:“他们该死。”

案件在此时已然有了重大突破,前四名受害者之间的关联浮出水面,而男人只是沉默着,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一句辩驳,可工藤新一看着他,却知道对方仍不认为自己是罪人。

工藤新一无声吐出一口气,问:“为什么要杀害你曾经的老师,同学和你的……母亲。”

男人不答,只是在漆黑的夜晚中直勾勾地望着他。

侦探何其敏锐,心下立刻便有了猜测。他垂下眼,沉默片刻,再抬眼时那双面对罪犯总是过分凌厉的双眼莫名有了些许缓和。

“你曾经遭受过他们的霸凌,对吧。”

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男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是一个借住在这副躯壳里的陌生灵魂,平淡而冷漠地看着这副躯体过往所遭受的种种。他看着侦探,面庞有一瞬间完全陷入了黑暗,他听见自己说:“他们每一个都想毁了我。”

带头孤立他的老师,或主动欺侮或冷眼旁观的同学,还有只会无止尽责骂他的母亲,每一个都在不停地将他推向深渊。数年时光,他不得片刻喘息,只能背负着无名的恶意,小心翼翼地维持最后的平衡,如履薄冰,仿佛他生来便是最卑微的草芥,是供他人消遣的笑柄。

“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也曾想过一了百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在制作炸弹上竟然有那么一点才能。”他自嘲一笑,顿了顿,眼中忽然涌入了某种鲜活的东西,火焰一般无声而旺盛地燃烧,“我忽然发现,我不用再仰视他们,甚至可以站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俯视他们,俯视所有人,审判他们的恶,审判所有人的恶。我受尽痛苦,便发誓要消除我所能看见的一切不公,成为审判者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一名背负一切、赌上性命的战士,而工藤新一直视着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退让。

“但一个人永远也不能审判另一个人的生死。”他说,“唯有法律才是真正的审判者。”

男人笑了。

“但若是连法律也无法制裁呢,工藤侦探?”

工藤新一没了声音。

他说不出“绝无可能”这种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的谎言,却也永远不可能认同以暴制暴,大概所有侦探都曾思考过该如何创造一个没有不公的纯白世界,但这种问题永远也得不出答案。

男人在工藤新一的沉默中嗤笑一声,他本就没有期待过会得到侦探的答案,也从没想过放弃自己的理念。手臂晃动间手铐发出声响,他转过身,正准备坐进警车,工藤新一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你说得没错,这世间确实尚有法律无法制裁的罪恶。”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久久不散于风中,“所以我会穷尽一生去完善它,维护它本该拥有的审判能力,直到世上再无不公。”

男人身形猛地一顿。他不可思议地回过身,正看见侦探的眼中漫进了一丝光亮,或许是灯光,又或许是月光,那双蓝眼睛宛如宝石,熠熠生辉。他忽然笑了,看着侦探写满坚定心意的面庞,轻声感叹:

“多么天真又令人憧憬的想法啊。”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或许真的可以创造乌托邦也说不定。”

工藤新一一愣。

“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与你对峙的时候明明话题没有任何与乌托邦相关的走向,可你为什么突然说到了乌托邦?”

男人没有回答,视线却越过他,落向了他身后。工藤新一转身,看见不远处季婉凝正披着一条薄毯,手捧警察递来的热水慢慢啜饮,动作略有些迟缓,看起来仍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副极其脆弱的模样。工藤新一微微蹙眉,转回头,男人却已经背过身,沉默地跟随着警察上了车。

侦探向来不喜欢留着还未彻底解决的问题,更何况嫌疑人就在身边,没有道理不追查到底。然而他刚要抬脚走向季婉凝,夏诗言却忽然从旁边走来,站定在他面前,看着他,神情与语调都平淡到有些冷淡地说:“多谢,接下来的笔录我们会积极配合。”

工藤新一敷衍地点了两头,双眼不动声色地盯住被她无意间挡住大半的季婉凝,夏诗言似有所觉,顺着他的视线向身后看了一眼,又转回头,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一般说:“多谢费心,她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些时间恢复平静。”

少女眼眸漆黑如夜,或许是站位角度问题,其间映出无物,半点光也未能落进去,直叫被盯视的人生出股莫名的压力。工藤新一无声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收回目光,笑了笑,说,好。

谈话结束得很快,夏诗言转身想走,刚迈出脚步却又被工藤新一叫住,对方从身后拂过她的肩膀,指尖轻触衣领,她立刻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工藤新一,像是在无声问他在做什么。工藤新一收回手,笑容友善,“衣服上沾了脏东西。”

夏诗言垂眼,视线扫过自己肩膀,神色不变,她并未有什么异议,只向着工藤新一点点头算作道谢,而后离开了。工藤新一在她逐渐走远后敛起笑容,换了副严肃神色,目光如炬,周围人来人往,他在夜风中挺直脊背,双手插兜,陷入静默地思索。中森银三找过来时便见他这副模样,不禁一愣,而后朝他后背不客气地来了一掌,喊他:“喂,工藤,想什么呢?”

工藤新一被他拍的一个趔趄,恍然回神,等站稳了身子,他向着中森银三笑了笑,说:“没什么。”

中森银三抱起双臂,站到他身边,最初没开口,只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眼,直到工藤新一快要忍不住这种过分明显的试探目光,中森银三才终于开口,问出了自己憋了许久的问题:“爆炸发生后,你与我们在美术馆内走散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见到了怪盗基德?”

工藤新一看着他,眨了眨眼,拖长了音调,状似在思考一般说:“这个嘛……”

 

侦探在爆炸中找到了怪盗。

事发前工藤新一便已经有过猜测,若炸弹狂的目标当真是怪盗基德,对方有很大概率会在基德可能的逃出路线上设下埋伏。事实也确实如此,伴随突然停电与第一次爆炸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小型爆炸,工藤新一闻声追赶,最终在声音收缩的包围圈中找到了避开监控、屏息停驻于黑暗一角的怪盗基德。

大概工藤新一算是个意外来者,又或者从一开始便没想到侦探竟然如此不顾死活,怪盗基德在见到他的第一眼露出些惊讶的神情,却又很快抿起唇笑了,看着侦探做贼似的挑着监控死角走,轻手轻脚地躲到了他身边,同他耳语:“你没事吧?”

怪盗基德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工藤新一白他一眼,“还不是某个笨蛋不要命,把自己当成诱饵来钓炸弹狂。”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颇有些嘲讽,然而落入怪盗基德耳中却多了种隐藏的意味。他盯着身侧侦探的脸,微一挑眉,说:“你在担心我,名侦探?”

工藤新一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你别自作多情。”

怪盗基德笑了,“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工藤新一没回答,只说:“我们合作吧。”

怪盗基德的神色稍微严肃下来。

他们是这世上除了亲人最了解对方的存在,甚至连合作都无比默契,走到如今这一步多少都算在两人的预料之内。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紧密相贴,无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时间所剩无几,工藤新一回顾了一遍来时路上就已经想好的方案,快速说道:“炸弹狂应该就在美术馆周围,等下我出去先想办法观察出他所在的位置,而你需要隐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等我告知你他藏身的地点后悄悄潜伏到他身边,趁他分神之际一举将他制服。”

怪盗基德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你要怎么告知我?”

工藤新一盯着他,微微眯起眼,语气不善,“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怪盗基德。”

怪盗基德笑了,眉眼都弯起来,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蓝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侦探,微微发亮,他放轻了声音,带着些笑意,问:“这次我可算立了大功,名侦探你还要抓我吗?”

工藤新一愣了愣,煞有介事地轻咳一声,说:“这次就先放过你,今晚以逮捕炸弹狂为第一要务。”

怪盗基德拖长了语调,笑眯眯道:“这算是来自名侦探的庇护吗?”

工藤新一瞪他,“不许得寸进尺。”

怪盗基德轻笑两声,不再说话。

 

撤离出的人全部集中在美术馆外的空地上,喧闹声顺着夜色漫进漆黑的室内,无人知晓的黑夜会面匆匆结束,分别前,工藤新一忽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的怪盗基德,问:“你既然早就猜到炸弹狂会把你作为这一次的目标,就没想过提前匿名告知警察,好早做准备吗?”

“我怕会打草惊蛇。”怪盗基德回过头,顿了顿,笑了一下,说:“而且我不相信警察,只相信你。”

 

“工藤?”

中森银三的声音忽然打断思绪,工藤新一猛然回神,便看见对方探究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垂下眼,刚准备思索该怎么搪塞过去,却突然听见不远处警察诧异的疑问:

“刚刚那位被当作人质的小姐去哪了?”

工藤新一一怔,立刻向安置点看去,刚才还坐在那里披着薄毯喝水的季婉凝此时却凭空消失了,半点痕迹也没留下,仿佛从未来过。他猛地蹙眉,立刻拽住身边经过的警察询问:“和她一起的夏诗言呢?她在哪?”

警察疑惑地眨眨眼,四下看了一圈,“咦”了一声,说:“奇怪,刚刚还在这附近的,怎么也不见了。”

侦探的双眼倏地凛冽下来。

 

 

05.

夏诗言推开了美术馆天台的门。

季婉凝正坐在边缘处,背对着她,金色长发随风而动,发出一种极轻的声响,融入风声。她坐得随意,微垂着头,万千灯火映入眼底,或许因为夜色深沉,白日里那双看着像是天蓝色的眼瞳此时无端深了几分,像是个不见底的漩涡,隐约可以窥见某种似是在无限生发的不知名的东西盘踞于其中。脚步声响起时,少女眼瞳内流转的事物忽地停止,天蓝再一次回到双眼之中,季婉凝转过头,看着从身后走近的夏诗言,笑了,“你来了。”

这副模样不似刚才,完全不像个刚刚脱离危险不久、本应仍在惊吓中的人质,夏诗言在她身侧坐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清明,半点波澜也没有。这种反应多半是要兴师问罪,季婉凝心里犯嘀咕,等了不多时,果然听见夏诗言问她:“满意了?”

她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心情颇好道:“嗯,非常满意,果然这种事件还是得亲身参与才是最有趣的。”

“我记得你向我承诺过,会注意限度。”夏诗言看着她,慢慢地说:“主动去做人质,你就不怕自己真的会死?”

季婉凝一歪头,笑了,“你知道我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夏诗言默默盯了她一会,无声叹了口气,“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注意不要让我失控。”

季婉凝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撩开她的额发,身子前倾与她额头相抵,眼中所映全然只有夏诗言一人的身影。她放轻声音,一字一句道:“绝对不会。”

夏诗言静静看着她,却见她忽然露出些惊讶的神情,目光下移落到了衣领上,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她从夏诗言的衣领后摸出了一枚极小的似乎是电子器械的东西,拈在指尖上,凑到眼前,夏诗言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已知道这个窃听器的存在,淡淡说:“想必工藤侦探很想知道被你隐藏起来的部分真相。”

季婉凝挑了挑眉,笑说:“看来确实如此呢。”

美术馆前,正闲在角落塞上耳机准备窃听的工藤新一一愣,稍有些心虚地垂下眼。

并非没想过自己设置的窃听器会被发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从夏诗言的语气与所说来看,恐怕在他借口有灰从而不动声色地在她衣领后方贴上窃听器的那一瞬间,对方便已经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

当时的她选择了沉默,装作不知情,而现在呢?她们会做何选择?

明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工藤新一却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机中静了一瞬,忽然传出些响动,似乎有人将另一头的窃听器完好无损地放置在一旁,他听到夏诗言开了口,问季婉凝:“你是怎么成为炸弹狂的人质的?”

侦探被默许加入这场本该只属于两人的秘密谈话,工藤新一背靠墙壁,随意曲起一条腿,听见了季婉凝的回答:

“我不过跟他聊了聊而已。”

 

三月二十九日,第五起爆炸案发生后,季婉凝在空无一人的商场大厅中找到了本应顾客止步的员工区域,她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监视器,忽然笑了。

“我懂你在想什么。”她在四下无人的寂静中开口,“你在想,这世界为何对你如此不公,对吧?”

无人应答。

她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从商场的应急出口离开了。然而刚到商场外面,却见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门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显然是冲她而来。

 

“后来我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家庭餐厅。现在你们应该能很轻松地查到,炸弹狂就是这家商场的员工。不过我没想到,传言中的炸弹狂竟会是那样弱不禁风的一个男人。”

季婉凝耸耸肩,稍作停顿,而夏诗言又一次奇妙地替工藤新一问出了他的疑问:“你怎么确定这样一定会遇到炸弹狂?”

季婉凝静了一瞬,忽然轻笑一声,看了眼旁边的窃听器,说:“这事说来不合逻辑,也无法用常理解释,我只能说,我的体质较为特殊,天生便能感应到人的恶意与欲望,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一切会引发混乱的东西,所以我才能如此明确地找到炸弹狂选择的作案地点与他本人的所在。”

夏诗言注视着季婉凝,似乎看到之前原本已被压制住的盘踞于深渊之底的东西又一次冒了出来,迅速从天蓝眼瞳中闪过便不见了踪影。她慢慢眨了下眼,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季婉凝歪头想了想,说:“他和我说起了成为炸弹狂的动机。”

工藤新一听得认真,忽然有人无声凑了过来,同他一样背靠墙壁而站。工藤新一一愣,转头便看见怪盗基德穿了一身当初上门找他委托时的装扮,藏于帽檐下的蓝色眼睛带着点笑意,无声映出了他的面庞。工藤新一没说话,只递出另一只耳机,同怪盗基德分享这场秘密谈话。

 

三月二十九日下午,家庭餐厅里人不多不少,压低的交谈声融入午后明媚的日光,化成一种带着些慵懒困意的背景音。季婉凝与炸弹狂挑了个阴影处的角落坐下,各点了一杯饮品,男人神经质地用手指不停抠着玻璃杯边缘,目光几次落到季婉凝身上,又垂了下去,欲言又止。季婉凝沉默着,将所有的纠结与选择交予男人,直到对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季婉凝露出一个微笑,“字面意思。我能够感受到你的痛苦。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是你?为什么弱者便要遭受欺凌?为什么这世界如此不公,对吧?”

男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双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起来。他忽地用手捂住嘴,双眼慢慢红了,却并没有流泪。季婉凝平静地看着他身体后仰靠上椅背,干涩地笑了两声,而后坐直,用只剩一片死寂的双眼直视着她。

他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季婉凝似乎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个倾听者,又像是他快要沉溺深海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他将过往的二十五年事无巨细地倾诉给她,包括惨淡而黑暗的人生,还有膨胀到快要爆炸却无处发泄的痛苦与仇恨。直到最后,他兴奋地述说着自己是如何谋划,杀掉了一个又一个那些曾将他推入深渊的人。

“那今天这起爆炸案呢?你想杀的也是你的仇人之一吗?”

男人并没有否认“仇人”这个说法,他看着季婉凝,唇角还残留着复仇后愉悦的微笑,说:“并不是。今天我想杀的其实是我的同事,只可惜她临时换班,没有杀成。”

季婉凝看着他的双眼,问:“为什么要杀她?她应该不是当年霸凌过你的人吧?”

“不是,但她和那些人并无不同。”男人眯起眼,语调冷了下来,“我曾亲眼看她欺负新来的员工,她和那些家伙是一路人,都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渣滓。”

季婉凝听着,垂下了眼,似乎突然对手边的饮品有了兴趣,捏住吸管,轻轻搅动起其中的冰块。男人眼神热切地看过来,像是在等她的回复。这是他唯一的倾听者,与以往他所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她能够理解他,也一定会对他的行为予以肯定。

然而他等了许久,却只听到季婉凝不咸不淡地问:“所以你杀她是为了什么?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质问并非男人期待的回答,他一瞬间慌了神,却又很快定下心来,放软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讨好的意味,“没错,我不想其他人遭受与我一样的痛苦。我愿意成为这个社会的审判者,为公众除去所有的恶人,而我也确实有这个能力。我不认为我做错了,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季婉凝没有回答是或否,只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乌托邦?”

男人面露不解,“乌托邦……?”

“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与想象中的完美世界,在乌托邦里,没有仇恨,没有不公,人人平等而幸福。”季婉凝说,“你想要创造乌托邦吗?”

男人愣了愣,眼中忽然涌出些狂热,他猛地一拍手,咧开嘴角笑道:“没错!乌托邦!这么说也没错,我希望的就是利用自己的审判能力,铲除这世上的一切不公,让所有人都能活得幸福!”

他在季婉凝的引导中得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兴奋过后却见对方垂眸看着玻璃杯中那方小小的圆形水面上映出的扭曲面容,忽地笑了。

男人心头猛地一跳,“你为什么要笑?”

季婉凝抬头看着他,弯起眉眼,是个十分明媚的笑。

“我在笑,人类果然很有趣。”

男人怔怔看着她。

搅动冰块的手指突然停了,最后的相撞声后只余一片死寂。季婉凝姿态随意地前倾身体,近距离盯着男人怔愣的双眼,缓缓道:“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一边制定规则却又一边破坏规则?欺凌他人是不对的,杀人更是不对的,可是总有数不清的人在知晓规则的情况下破坏规则。为什么?”

她又笑了一声,坐直了身体往椅背靠去,视线却一直钉在男人身上,“你说你是审判者,那你如何保证你的公正性?你能够否认,你做出的前四起杀人事件只不过是单纯的报复行为吗?”

声音仿佛被人掐断,男人徒劳地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婉凝继续问:“总有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欺凌他人,也总有人因此怀恨在心从而将那些人杀死报复,这便是你认为的公正吗?若是放任类似的欲望引导社会,最终会得到一个怎样的世界应该不难猜吧?”

她忽然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那只会是一个满是混乱而毫无规则的世界,并非乌托邦。”

不过短短几秒,男人的额头却已然冒出一层冷汗,季婉凝盯着呼吸愈发急促的他,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补上最后一句:“你永远也没有办法创造乌托邦。”

男人猛地起身,险些将桌椅碰倒,不顾店里其他顾客诧异的目光,冲季婉凝尖叫着吼道:“闭嘴!”

季婉凝双手交叉托住下巴,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歪了歪头,说:“只是一瞬间,你似乎就开始恨我了。我想你现在一定很想让我闭嘴吧?只要我不存在,就没有人会否定你的想法了。”

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喘息剧烈而粗重。

“那就按你所想来做吧。”季婉凝弯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双眼中盘踞的怪物恍然出笼,“让我闭嘴就好了。”

 

“然后我就成为了炸弹狂的人质。”

季婉凝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工藤新一和怪盗基德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工藤先生。”这句话理应说给工藤新一,季婉凝却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夏诗言,“你认为,规则与混乱,哪一方会更占上风呢?”

工藤新一一愣,下意识托住下巴,蹙眉思考,却听到耳机另一端的夏诗言迅速给出了回答:

“哪一方都不会。”她说,“混乱与规则相互制衡,构成了如今这个矛盾却又稳定的世界。”

季婉凝笑了笑,“确实如此。”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又叫人猜不出其中所含的真实意图,索性她们并未多说,而夏诗言替工藤新一问出了最后一个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唆使炸弹狂将你绑为人质,还演得那么认真?”

“这个嘛,只能说也和我的体质有关,算是个人爱好。”天蓝色的眼睛转过一圈,季婉凝向着窃听器所在的位置笑了一下,“我天生便能感知到会引起混乱的事物,所以也会不受控制地被那种事物吸引。我喜欢参与会引发混乱的事件,尤其亲身经历,因为很有趣,而我最喜欢有趣的东西了。”

她忽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好啦,这次谈话内容足够多了,也该结束了。”

或许侦探还有其他想要询问的细枝末节,季婉凝却仗着对方只能听而不能说,单方面地为这次秘密谈话宣布了结束。工藤新一立刻抚上耳机,下意识喊了句“等等”,另一端却传来一阵杂音,而后永久地陷入了无声。

季婉凝长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不会再被他人打扰而心情愉悦,她低下头,垂眼看着坐在身侧的夏诗言,问:“现在还不算太晚,正好这附近有个正在举办活动的游乐园,不如我们去那里转转怎么样?”

夏诗言也站了起来,与她视线齐平,“什么活动?”

季婉凝从记忆中翻找出那张在工藤新一事务所看到的宣传单,“愚人节情侣活动,好像会赠送情侣用品。”

夏诗言面无表情,看起来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却问:“都有什么?”

“情侣手链,情侣戒指,情侣衬衫……”她顿了顿,“好像有不少,记不太清了。”

夏诗言看着她绞尽脑汁回想的模样,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庞融冰一般忽然有了波动,她勾唇弯出一个极浅淡的笑,映出季婉凝身影的眼眸柔和极了。

“好,我们一起去。”

 

工藤新一颇有些气闷地把耳机丢进口袋里,一只红玫瑰突然绽放于他眼前。

他略微惊讶地睁大眼,转头便看见自己的宿敌一只手压低了帽檐,另一只手将玫瑰递至他面前。工藤新一没接,只一挑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怪盗基德笑了笑,言谈举止间依稀还能窥见作为怪盗的优雅,“虽然因为今晚的事件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还来得及,名侦探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游乐园转转吗?”

工藤新一面露茫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游乐园……?”

怪盗基德眨眨眼,带着些笑意,直直望着工藤新一,“我之前不是邀请过你吗?”

工藤新一忽然想起来了。

本以为当初的邀请不过是句玩笑话,直到现在他与怪盗基德视线相对,才终于意识到对方的邀请原来如此郑重。当初被他强行抛至脑后的悸动再一次冒了出来,心脏忽然跳快一拍,在胸腔里震动着发出隆隆的声响。工藤新一莫名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声音,说:“你要以什么身份邀请我?”

怪盗基德不答反问,“名侦探希望我以什么身份呢?”

工藤新一望着他的双眼,忽然笑了,接过玫瑰,牵起了他的手。

“那要等去过之后再决定了。”

 

【FIN】

这篇其实本来应该是2021的生贺,结果去年被我坑了,今年来填坑了……

本来想今年再写一篇新的生贺,3/4组在古堡和黑化版的自己的大逃杀(必然还是会加点oc进去,毕竟一年就这么一次生日我想随意写写),结果毫无意外地高估了自己的生产力,导致这一篇还只是脑洞坑都没开……

本文最后一段是时间所剩不多赶出来的,可能会有点粗糙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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