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尘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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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友@江晨子墨

【快新】谋杀向日葵

 「谁人不曾对年少时的一腔孤勇有所动摇?」


·是《潘多拉之蓝》的后续,一条结局后可能的if线,前文走这里 

·无关紧要的abo背景,he



01.

演出大厅门扉紧闭,今夜上映舞台剧《约瑟芬》。

厅内座无虚席,偶有窃窃私语,又很快被台上的声音盖过。大厅中央的某个位置坐着名青年,正仰头看得认真。青年长了张略显平庸的脸,五官勉强看得出秀气,但那双蓝眼睛却生得十分漂亮,其间映着舞台上晃动的人影,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似是一颗落入了深海的宝石,一眼看过去叫人生出一种和其余五官不太配套的违和感。一名黑衣男子坐在青年身后隔一排的座位上,从舞台剧开场开始便一直紧盯着青年,目光偶尔若即若离,视线却全程落在青年身上。

快到中场时,黑衣男子轻手轻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麻|醉枪,借着黑暗的掩盖偷偷瞄准了青年。四周的观众沉浸在约瑟芬的人生中,无人注意到黑衣男子的动作,下一秒,舞台上的女声与扳机扣动声同时响起,麻|醉弹破空而出,悄无声息地向着青年笔直刺去,却在即将刺中的一瞬间被对方低头躲过。闪避似是无意之举,青年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黑衣男子大气都不敢出,直勾勾地盯着他,很快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手机屏幕映亮的灯光。

直到收起手机,青年才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回身看了一眼,瞬间露出了戒备的神情。黑衣男子抬手按住戴在左耳的耳麦,尽力降低自身存在感,压低了声音对耳麦另一端的人说:“Plan A失败了,目标已经有所察觉。”

说话时青年匆匆起了身,低声向旁边的观众借了路,拿起自己的外套作势要走。黑衣男子迅速向耳麦说了句“准备实行Plan B”,便立刻跟随着青年的步伐从自己的座位离开了。

接收消息的同伙就在这间演出大厅之中,两人座位相隔不远,闻言他马上从口袋中掏出一盒药片,倒出一粒喂给了身旁一名身形纤瘦的少年。少年吞下|药片后不久,脸上忽地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连带着呼吸也开始急促,而给他喂药的人却紧盯着青年的身影,在对方快要接近出口时猛地把服了药的少年推倒在座位旁的过道上,高声大喊:“糟了!这里有一个快要发|情的Omega!”

安静的大厅瞬间乱作一团,演出被打断,演员们停下动作,无措地望向台下。发|情的Omega出现在公共场合是头等紧急情况,向来会引得周围所有人的慌乱与驻足,包括那名本想离开的青年。只是一瞬间的停留与犹豫,青年立刻就被蜂拥而来想要离开大厅的人群挤得难以立足,他原本离大门不过两臂远,此时却被人潮簇拥着几乎回了他座位所在的中央区域。不待他站稳,手腕忽地被一名陌生的黑衣男子抓|住,来人力气很大,扣住他的手指几乎成了一种桎梏,青年猛地皱眉,脚跟发力想往后退,就听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亚瑟先生,这里太混乱了,我送您去安全的区域。”

青年立刻想要反击,然而刚抬手就碰到了周|身柔软的躯体,人潮实在太过汹涌,周围的观众被挤得几乎快要贴在他身上,每动一下都有可能误伤他人,无奈只得放弃。钳制住他的黑衣男人步伐稳得不可思议,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劈出一条路,带着青年从人群的逆流中一步步离开。混杂的信息素扑面而来,Omega发|情时味道传得极远,甜腻腻地顺着混沌的空气漫进青年的鼻腔,呛地青年直皱眉。

黑衣男子带着青年从靠近舞台一侧的大门出去,几乎是在开门进入走廊的瞬间,青年忽然发难,一脚踹在男子膝窝,趁着对方脚步踉跄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快速用没被拽住的另一只手抓|住男子手臂,腿脚往男子下盘用力一扫,狠狠将对方掼在了地面上。正脸着地,男子痛呼出声,青年却不给他时间喘息,直接一个利落的手刀将人打晕,生生扼断对方刚喊出口的痛苦呻|吟。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走廊里很静,青年深深吐出口气,弯下|身从男子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对讲机,还有一盒药片,看说明似乎是促使Omega发|情的。青年微眯着眼,努力从自己恶补的性别知识里搜索许久,才找到一条——发|情Omega的信息素能够影响周围的Omega,使他们提前发|情,他这才意识到方才会场里的Omega是用来针对他的手段。

“主意不错,只可惜对我没用。”青年嗤笑一声,随手把药片丢在一边,对讲机在这时突然发出了声响。

“B组,计划进行如何,抓到目标‘潘多拉’了吗?”

青年按开对讲机,冷笑道:“很遗憾,这个人已经被我放倒了,计划失败。”

对讲机另一端听到这个意外回答后瞬时陷入震惊,一时间乱了方寸,大声质问青年“你是谁”,话说出了口却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噤声一秒,而后不确定地问:“你是……‘潘多拉’?”

青年给了肯定的答复,又说:“你们的信息素手段对我没用,不如换别的方法来对付我。”

语毕,他按掉对讲机,转过走廊,不见踪影。

 

青年心知肚明,今夜的演出是一场诱捕“潘多拉”的鸿门宴。

亚瑟•平井是他入场时登记的名字,“潘多拉”是他对于那些诱捕者而言的目标代号,而工藤新一是他的真实姓名。这个名字对如今的外界来说已然有些陌生,但在八年前,东京几乎无人不知鼎鼎大名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然而一夕之间,新星陨落,工藤新一的存在仿佛被某只手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知情者自然知晓这八年间的辗转与曲折,但对更多数不知情的大众而言,直到如今依旧销声匿迹未能复出的工藤侦探不过是又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五年前,工藤新一终于从黑衣组织的掌控中逃脱时就知道,自己与对方的纠缠将会是一场持久战。三年被囚的时光太过刻骨铭心,重获自|由的第一天,他乘着怪盗基德的滑翔翼在海面上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朝|阳,也在那时决定了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退居暗线跟进黑衣组织的收网行动。从此工藤新一的名字再没有被提起过,他用着捏造的假名,顶着平平无奇的假面孔,默默无闻却也自|由清闲。并非没想过黑衣组织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甚至找上自己,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终究没等到黑衣组织被彻底拔除,自己也能卸下伪装的那一天。

避无可避,想要破局唯有亲自走进对方设下的陷阱。

工藤新一是有备而来的。

五年前他在琴酒的眼皮底下假死逃走,如今对方恐怕不会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这正合他的预期。他要做的是在琴酒面前演一场戏,一场逃跑多年的实验品负隅顽抗,却最终被捕获的戏。他在对方的局中设下自己的圈套,对方一旦踏入,便是他计划的真正开始。

重获自|由的这五年,他重新捡起了自己一直喜欢的足球,顺便学了几招近身格斗,身体素质比起Omega的平均水平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他在整栋场馆内转了一圈,一路解决了无数来抓他的黑衣男子,不时抬手看表,掐着自己“反抗”的时间。

再过不久,他就会主动制造破绽,自投罗网。

最开始收缴的那个对讲机放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沿途给他播送了不少黑衣组织内部的通讯,多数是对他而言的无用信息,间或夹杂着一些对于目标Omega超出常人的体能和无法人为控制发|情期的咒骂,听得工藤新一很是奇妙。距离他准备束手就擒还有十五分钟时,对讲机忽然又有了动静,起先是一阵电流杂音,而后一个男人略带急促的声音传来:

“目标二号,黑羽快斗,已经确认死亡!”

工藤新一猛地停在原地。

垃|圾信息听了太多,有用的信息出现,他反倒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有一瞬间他陷入了巨大的茫然,脑海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仿佛成了耳鸣,嗡嗡作响,此前的胜券在握忽地生出裂痕,一种超出计划不受他控制的恐惧汹涌而出,呼啸着将他吞没。工藤新一往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深吸一口气,眼前终于不再发白。他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思考,却怎样也无法将黑羽快斗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对方前天才刚刚跟他报备过,说今晚要去参加一个魔术研讨会,本不该卷进这一切,如今却突然被确认死亡。他迟缓地眨了眨眼,仿佛刚刚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走廊深处,却觉得什么也看不清,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黑羽快斗已死亡?怎么回事?他也是组织的目标之一?如果这则消息是真的,那他又为了什么来赴今夜这局鸿门宴?

名侦探头一次如此失态,周围危机四伏,他却控制不住地走了神,直到一把手|枪抵上他身后,将他从恍惚中拽了出来,但一切为时已晚。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淡淡的酒液香气从身后传来,工藤新一嗅出这似乎是苦艾酒。来人是名女性,声音熟悉又陌生,开口便莫名勾起了工藤新一五年前的零星记忆。女人声线优雅低沉,如她身上散发的酒香一般醉人,言语间带着些散漫与玩味。她将枪口抵实了些,从背后贴近工藤新一,像是个狩猎者,吐息拂起了工藤新一的发梢。

“游戏结束,‘潘多拉’。”

工藤新一有些晃神,不确定地望向身后。蓝眼睛撞上淡蓝的眸子,工藤新一看着女人姣好的面容,忽地笑了。

 

 

02.

五年前的日本发生了几件大事。

某一盘踞于日本的神秘组织被警方找到突破口,连夜发动突袭,半数以上的组织人员被捕入狱。这之后不久,原本名声大噪的怪盗基德忽然隐退,一度成为全日本人民的热议。这是公众熟知的事件,而极少一部分人则知道另一件不为人所知的轰动事件——名侦探工藤新一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有了恋人,已经被标记。这事是后来工藤新一自己无意间说出来的,彼时服部平次正坐在他对面和他随意聊着什么,听到工藤新一淡定自若地说出自己被标记了,惊得差点从座椅上栽下来。八年前工藤新一消失得猝不及防,服部平次才刚刚得知好友的分化结果,对方却已然杳无音讯。如今工藤新一突然回归,他的记忆却像是停在了八年前,一时忘了对方已经分化成Omega的事实。

工藤新一看着他这副震惊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被标记的Omega不是可以通过气味分辨出来?”

对方回以他一个更大的白眼,“别开玩笑了,你被标记前后气味有差别吗?”

工藤新一想了想,心说,有的。他从未向周围的人隐瞒过黑羽快斗的存在,几乎无人不知黑羽快斗是他的恋人,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已经被标记了。在外人看来,他与黑羽快斗的信息素一模一样,无论两人中的谁出现在别人面前都是一片向日葵花田的清香,而工藤新一是除黑羽快斗外唯一分得清这两片向日葵花田的人。他也有过向别人解释两者区别的想法,比如最初,他拥有的并非一片花田,而只是单独一株,开得清淡孱弱,却倔强地要从黑暗中探出头,直到黑羽快斗出现,他的向日葵才终于能够汇入广袤无垠的花田,健康地向阳生长。但他每次说到这件事,看着所有人惊讶而费解的神情,最终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一切似乎回归了正轨,工藤新一却不能再用自己的真实身份继续生活。他起了个新名字,叫江户川柯南,还准备了一张出门时会戴上的假面孔。黑羽快斗则光明正大地继承了自己儿时的梦想,踏上魔术师的道路。尘埃落定,潘多拉不再,怪盗基德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重获自|由的第二年,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结了婚。那场婚礼在工藤新一看来有些可笑,来宾少得可怜,就连请帖上写的新人姓名也是黑羽快斗和江户川柯南,而非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出于安全考虑,他在结婚时也没能摘下面具,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和黑羽快斗宣读了结婚誓言。后来婚礼相册寄到的时候,工藤新一看着照片里陌生的自己,笑着把相册丢到一边,说这种东西有什么可留念的。黑羽快斗不置可否,却在之后的某一天意外发现这本相册被名侦探完好地保存在了书桌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而那个抽屉中装着所有对名侦探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

 

起初两人都岌岌无名。

工藤新一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却依旧做着侦探的本职,成为了米花町警方的一条暗线,除了早年与他交情颇好的暮目警官和高木警官,警局里没人知道这位编外人员的存在。他不常出门,通常是两位警官带着棘手的案|件登门拜访,而需要他出门的时候,他总会戴上黑羽快斗为他准备的那张假面具。有人感叹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工藤新一还在的时候,难办的案子总会奇妙地迎刃而解,但局外人都只当这是个玩笑,因为没有一件已解决的案子署名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正式成为了一名魔术师。最初他没有名气,能够选择的表演场地很少,去的最多的是各类酒吧和俱|乐|部,但更多时候,他不得不奔波于各种人之间商谈周旋,只为了一个可能的演出机会。有时他染着一身酒气回家,向工藤新一讨要蜂蜜水,次数多了,提前冲一杯热蜂蜜便成了工藤新一的习惯。他看着黑羽快斗这副模样难免有些心疼,嘴上却别扭地不愿展现哪怕一点点稀薄的关心,“当初你还是怪盗基德的时候,哪一次作案不是观众多到人满为患,和现在比真的差远了。”

黑羽快斗接过蜂蜜水,没喝,双眼亮晶晶的,直直盯着工藤新一,忽然笑了,“新一你这是在心疼我吗?作为侦探的你居然会夸赞曾经作为怪盗基德的我,不太好吧?”

工藤新一恶狠狠地瞪他,“我没有!还有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在夸赞你?”

黑羽快斗却笑开了。他把蜂蜜水放到一边,抚上工藤新一的后颈,轻轻吻住了对方。工藤新一被他亲得莫名其妙,眨着眼睛看他,耳廓后知后觉泛起了薄红。黑羽快斗没喝蜂蜜水,嘴唇却带着些甜,可能因为这人平时就是个甜食控。他似乎只想讨个吻,得逞后把头埋在工藤新一的颈间,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充电,动作亲密得连酒气都渡了些给工藤新一。他环住工藤新一的肩膀,在他耳边笑得轻松,“不用担心,新一。一切才刚刚开始啊,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开心,而且我这么优秀的魔术师,现在只是还没被大家发现,但未来可期不是吗?”

工藤新一笑他净会说大话,却还是回抱住他,任由黑羽快斗像个树袋熊似的把自己搂了满怀。

 

工藤新一不信魔术,也没有兴趣,若他有机会在怪盗基德风头正盛时与对方交手,恐怕更多在意的会是对方的手法,而非吸引了大众眼球的华丽演出效果。但魔术师黑羽快斗的每一场演出他几乎都会去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固定出门理由。第一场魔术表演之前,黑羽快斗曾颇为神秘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他看着对方笑弯了的双眼,略一挑眉,抿住快要翘|起的嘴角,说:“你不如多想想怎样才不会被我很快看穿手法。”

黑羽快斗笑着用手肘撞他,假装抱怨,“新一你可真没情趣。现在的我只是一名魔术师,而你也只是一名观众,放松身心享受我带给你的视觉盛宴就好了。”

说罢,他扶正了自己的帽子,转身钻进了舞台投下的灯光之中。

 

那确实是一场惊喜。

开场时工藤新一坐在台下,只当自己是所有观众里最平凡的之一。舞台不大,设施也一般,条件堪称简陋,可魔术师翻转的灵巧双手下却诞生了令人炫目的奇迹。工藤新一不得不承认,黑羽快斗就是为魔术而生的,对方曾信心满满地说若是他能够见证自己作为怪盗基德最辉煌的那几年,一定会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折服于他表演一般的手段。起初工藤新一不信,如今却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认同,只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他或许会折服于怪盗的魅力,但抓捕不法分子永远在此之上,是他作为侦探的第一目标。

魔术接近尾声,狭小的室内掌声此起彼伏,工藤新一抬头望着舞台正中央的青年,随他人一起鼓掌。魔术师将最后一只白鸽收入帽中,抬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压下一室喧嚣,酒吧内瞬间落针可闻。工藤新一紧盯着他,下一秒便对上了对方投来的视线,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脏突然狂跳,心跳声在过于安静的室内清晰可闻。魔术师冲他狡黠一笑,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宣告,在所有人莫名的注视下,舞台上的青年忽然冲着观众席中工藤新一所在的位置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时笑得灿烂,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想把我的这场魔术首秀作为礼物,送给我的爱人。”

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工藤新一却像是没看见,只愣愣地盯着舞台上青年的笑脸。事后他回想起那场演出,只觉得灯光打得太过刺眼,照的他鼻头发酸。

 

 

03.

不知从第几场演出开始,黑羽快斗渐渐有了名气。

他本就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人,性格开朗,不论对谁都面带笑容,虽然工藤新一知道那多半是习惯使然的扑克脸,但只要谈话对象没有察觉到,便也无妨。他是小孩子们眼中和蔼亲切的黑羽哥哥,是同龄人眼中值得追求的优秀目标,是前辈们眼中朝气蓬勃又实力强劲的后辈。与其他魔术师不同,黑羽快斗的手法十分新颖,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不知是谁在网上提了一嘴,说他的魔术手法和怪盗基德有些相似,只一夜便掀起了轩然大|波。第二天黑羽快斗迷迷糊糊地在早餐时间浏览新闻,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加粗的大字标题——「怪盗基德回归?!」,吓得他连嘴里的面包掉在了餐桌上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提心吊胆地看完全文,才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黑羽快斗理所应当地走红了。

他忽然有了选择的权利——更大的表演空间,更好的辅助设备,更多的观众人数。他不再是要去求人的一方,像颗魔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人气一路攀升,演出邀约纸片般飞来,门票价格也水涨船高。以前他在工藤新一的怀中自我开解,如今却可以兴奋地抱住对方,真心实意地分享喜悦。

“新一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是本地超有名的魔术师了!街坊邻里没有不知道我的,不论是谁,只要看过我的表演,都会赞不绝口!”

工藤新一被他过于热情的拥抱搞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好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在给一条大型犬顺毛。黑羽快斗把脸埋在他颈间亲昵地蹭着,工藤新一侧过头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笑了,“原来你之前那么出名靠的不仅仅是装腔作势的怪盗身份啊。”

黑羽快斗立刻抬头,挑着眉看他,“那是自然,我出名靠的可是过硬的实力。”

工藤新一也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稍带挑衅,“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大魔术师。”换来了黑羽快斗的一个深吻。

正式交往后工藤新一才发现,面对自己时,黑羽快斗大多带着孩子气。他会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情绪激动地抱怨这一天遇到的糟心事,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滔滔不绝地列举自己取得的所有成就,比如观众又多了几人,粉丝又送了礼物等等,自吹自擂得快要过了头,工藤新一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幼稚得可爱。黑羽快斗曾说他性格太别扭,总爱口是心非,在面对感情问题时尤甚,这点工藤新一有所认同,却无能为力。他脸皮薄,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比如他其实很喜欢黑羽快斗这种得意的像是翘着尾巴的模样,只要涉及魔术,对方整个人便会迸发出光芒,熠熠生辉。这是最为意气风发的黑羽快斗,而工藤新一希望黑羽快斗此后的魔术之路能一路平坦,永远做个耀眼的少年人。

直到黑羽快斗拒绝了一场能把他的人气推向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巡演邀请。

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工藤新一完全不能理解,跑去问黑羽快斗为什么要拒绝,却只得到了对方搪塞的回答:“巡演太麻烦了,要出去好久,可我不想跟新一分开啊。”

他好像很想这个话题快点翻篇,伸出手把工藤新一勾的弯下|身来,作势要去吻他,却被对方捏着后颈拎开。侦探脸上没什么表情,直直盯着他的双眼,问:“为什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黑羽快斗因为对方很少会露出的严肃神情微微一愣,垂下眼,像是有些为难,几次开口却没有声音,再看向工藤新一时,他抿着嘴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轻声说:“出名是很好,但也会引来麻烦。如果我真的成为了全国乃至全世界著名的魔术大师,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在我身上。”

工藤新一沉默了。

他听懂了对方话语里的意思——若是更多人的目光聚焦在黑羽快斗身上,作为伴侣,工藤新一暴露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知名度将黑羽快斗束缚在了一个极其狭小的圈子里,他永远也不能成为真正闻名国内外的魔术大师,直到黑衣组织被彻底拔除,工藤新一可以回归公众视野的那一天。

而这是当年他决意要拯救“潘多拉”所招致的代价。

黑羽快斗却仿佛不在意,依旧笑着说:“其实我自己也觉得,现在还不是成名的最好时机,等一切威胁都被扫清了再成为魔术大师也不迟。而且……”他顿了顿,“我想要的也不仅仅是成为魔术大师……”

话到末尾却没了声音,未出口的后半句藏进了他嘴角的微小弧度之中。工藤新一略有莫名,但没追问,只是轻咳了一声,“没关系,你去吧。”

黑羽快斗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工藤新一抢了先。

“你和组织的交集很少,我化用了假身份,而且几乎不在公众前露面,他们没道理这么快查到我们。说不定在你成名之前,他们就已经被警方连根拔起了。”

这是个很不妙的决定,但碰上有关黑羽快斗的事情,理性总会向感性让步。工藤新一有意说得轻松,不想给黑羽快斗过大的压力,对方愣愣盯了他许久,最终轻笑出声:“好吧,如果这是新一你所期望的。”

 

魔术师黑羽快斗的名号很快响彻全国。

他开始频繁参加巡演,有时还会受邀去国外演出,经常出门很久才回家,与工藤新一聚少离多。魔术事业如日中天,外界难免开始好奇他的私生活,黑羽快斗无疑是很多人眼中的优质Alpha,但他看似脾气很好,对谁都很热情,与他稍微熟悉的人却都知道这个人把界限划得极其分明。被采访到相关问题时黑羽快斗也从未有过隐瞒,只对着摄像机笑着回答:“我已经有爱人了,也结了婚。”

但再多的信息他却坚决不会透露。有部分他未出名时便关注他的老粉丝知道这位神秘爱人的情况,毕竟当年在同一间酒吧看过同一场魔术秀,甚至有时对方就坐在自己身边,然而想要回忆却总是记不起明确的印象与特征,只记得对方似乎是个信息素很寡淡,长相平庸的Omega。久而久之,魔术界都知道魔术大师黑羽快斗有位爱人,两人感情很好,但没人知道那位爱人究竟是谁。

 

 

04.

转折出现在重获自|由的第四年。

那时的黑羽快斗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魔术大师了。他刚刚结束一场外国巡演,满身疲惫地拖着行李回家,却在家门口看到了疑似在监视他们的人。工藤新一神情凝重地告诉他这些人两天前就出现了,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时陷入了沉默。工藤新一长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说:“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但最坏的结果就是组织已经找到了我们。”

黑羽快斗罕见地没了笑意,眉尖蹙成一个锋利的弧度,“搬家吧。”

两人从东京搬离,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镇,他们刚搬到新家不久,就从警方那里听说前几日有几名黑衣组织的成员在他们东京宅邸的附近出没,事情终究在往他们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那段时间黑羽快斗推掉了所有演出邀请,暂时隐退,而当所有东西收拾妥当,他看着衣帽间里魔术师的行头,最终还是拉上门,把一切都关在了里面。

“我暂时不会复出了,魔术师黑羽快斗不能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工藤新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想不出任何说辞。

黑羽快斗忽地笑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只是一阵子,大不了换个工作,或者换个新身份,从新人魔术师开始,重新努力一遍。不过这次要隐姓埋名了,不能再是魔术师黑羽快斗了。”

扑克脸瞒不过工藤新一,何况他现在连扑克脸都快要维持不住,工藤新一看不得他硬要牵着嘴角假笑的模样,伸手把他上挑的嘴角抹了下来,黑羽快斗抱怨了两句,忽然抱住了他,埋在他的颈间,长久地沉默。

 

后来的一切如黑羽快斗所说,他成为了一名新人魔术师,化名K。

 

那一年他们过得很难。

黑羽快斗放弃了辛苦积累的一切——名气,资源,人脉,从零开始,再一次变得默默无闻。起初K的表演也曾惊艳观众,但很快就被人指出与大魔术师黑羽快斗的手法过度相似,一时间质疑与批评蜂拥而来,黑羽快斗无从辩驳,又怕被黑衣组织再次发现端倪,只得改变自己最为习惯也最为拿手的魔术方式。重新来过的魔术之路比之前还要艰难,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成为这条路上最难以翻越的大山,他们时常与警方联络,但黑衣组织全部收网的日子遥遥无期。工藤新一依旧习惯于冲一杯热蜂蜜,只是黑羽快斗需要的却比以前多了许多。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情,你不亲身经历,是真的没办法感同身受。”

黑羽快斗喝完热蜂蜜,看着空杯子的底部,发了会儿呆。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不能光明正大地活成自己是这么痛苦的事。”他看着工藤新一,知道对方能看穿他的扑克脸,但还是向着对方小小笑了一下,“我这也算是,和你感同身受了吧,名侦探?”

工藤新一的性格别扭,黑羽快斗又何尝不是。一个口是心非,一个总喜欢用扑克脸掩盖所有情绪,黑羽快斗狡猾得很,总是避重就轻,让人看不清他心中真实所想,而为数不多的真情实感大概全都吐露给工藤新一了。

工藤新一盯着他,直盯得对方再挂不住笑,才小声说了句“笨蛋”,而后轻轻抱住了他。

 

一年后,K终于在当地小有名气,黑衣组织却再次找上了他们。

魔术表演中途,舞台仪器突然损坏,从数米高空坠落,差点要了黑羽快斗的命。而当天晚上,工藤新一收到了一封信,内容由报纸剪拼而成,工整地排列成一句话——「找到你了,‘潘多拉’。」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们努力维持的平静终究被彻底打破,搬家已然没有任何用处,不论他们躲到哪里,最终都会被对方找到,像是永远也逃不掉的梦魇循环。敌人躲在暗处,找不到主动出击的突破口,寻求警方庇护也不过拖延了对方再次缠上来的时间,他们没有办法,最终只得无奈而被动地达成一致,坐观其变,等黑衣组织接下来的行动。

黑羽快斗的变化由此产生,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被侦探敏锐地捕获。

他表现如常,笑容背后却开始有所思虑,工藤新一直觉他瞒了自己什么事,然而即便询问也不一定能得到回答,他不想自讨没趣。两人原本无话不谈,在之前生活不顺时更是如此,然而如今却开始相互有所保留,逐渐生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隔阂。

或许在黑羽快斗眼中自己也变了,工藤新一心想,毕竟他对黑羽快斗也有所隐瞒,而且他能猜到黑羽快斗变化的原因。

没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朝不保夕,四处躲藏,甚至连自己都做不了,更何况黑羽快斗原本拥有逃离这种生活的选择。

直到现在,工藤新一依旧感谢黑羽快斗在五年前救出了自己。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他们当真是冲动热血又无所畏惧的少年,恣|意地令人感慨,只凭着一腔孤勇就敢交付信任,联手冲破黑暗与囚笼。吸引力在周旋与博弈中彰显到极致,感情火花般迸发,他们无比幸|运,意外又命定地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然而相爱只需要一瞬,相伴却远不止如此,少年热血与一腔孤勇面对现实或许一文不值。

他们生活在一个存在着黑衣组织与死亡威胁的世界中,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当最初的热情褪去,支撑着他们一直走下去的又该是什么?

工藤新一无比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黑羽快斗的拖累。最初是他将黑羽快斗牵扯入局,如今这趟混水已经变得无比危险,这早就违背了侦探不连累他人的守则,更何况对方于他是极其重要的存在。他瞒着同样心事重重的黑羽快斗暗自决定好了一切,或许已经迟了,但他要亲手把对方推出这个漩涡。黑衣组织全部伏诛遥遥无期,与黑羽快斗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他不会再隐藏自己,而是站出来与黑衣组织对抗到底。

危险是预料之中,甚至可能会重回‘潘多拉’的日子,但侦探并不在意。五年前他没有力量自救,尚且毫无退缩,如今他早已逃出囚笼,没道理连保护自己所爱之人都做不到。

日子照旧,两人相敬如宾,工藤新一却偷偷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一天后,他收到了不知何人寄来的舞台剧《约瑟芬》的门票,信封上写着“潘多拉亲启”。很巧,黑羽快斗向他讲述怪盗基德的往事时曾说过,自己有过一个名为“命运的宝石”的目标,是块表面刻有三|条交错线的蓝宝石,当时戴在一位女演员手上,随她参与了一场舞台剧演出,而那场舞台剧正是《约瑟芬》。

他清楚这是黑衣组织设下的鸿门宴,但他没得选择,唯有赴约。当晚,黑羽快斗在晚饭时向他报备,说两日后要去参加一个魔术研讨会,正好是《约瑟芬》上映的日子。工藤新一点点头,说自己那天会一整天待在家里。

既然决定要分开了,说个谎又算得上什么?

 

舞台剧上映当天,工藤新一在黑羽快斗离开后出了门,掐着点赶到了演出会场。

他按照门票所写坐在了大厅中央的位置,落座不久,厅内昏暗下来,帷幕拉开,演出正式开始。他一直有所戒备,紧绷着神经,表面上却假装沉浸于舞台剧之中,仰着头,在黑暗中看舞台上的光影变幻。临近中场,一条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里,他低头查看,却听到了某种响动,再抬眼时,一支麻|醉弹正插在他面前的座椅椅背上。警报瞬间拉响,工藤新一毫不犹豫地拿了外套起身,向一旁借路,想要离开,但他刚要摸|到大厅门把手,一股陌生Omega的信息素却突然在大厅中爆炸般弥漫开来。

有人高喊:“糟了,这里有一个快要发|情的Omega!”

正义感刻进了侦探的本能,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想去查看那位Omega的情况,呼啸而来的人潮却立刻让他反应过来这是黑衣组织的圈套。他被人强行带着离开现场,又在出门的瞬间立刻反击,看来人倒下时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想必是没想到目标明明是个Omega却会如此难搞。

工藤新一给自己编了个剧本,黑衣组织主动出击正合他心意,方便他演戏。他掐着时间,一路走来游刃有余,却演得像负隅顽抗,每一步都在按照事前的计划进行,直到他在对讲机里听到了黑羽快斗死亡的消息。

工藤新一不得不承认,那时他确实非常失态。

侦探自认无所畏惧,却非常害怕这种消息。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好笑,弯弯绕绕,只为了把黑羽快斗平安送出局,却不想居然听到了对方的死讯,此前的一切忽然化为泡影,全都没了意义。

直到一把枪从背后抵住了他。

来人的信息素十分陌生,是苦艾酒,但奇妙地与工藤新一五年前的记忆有部分重合。黑衣组织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在于其中的成员全部以酒名作为自己的代号,而酒的品种则取决于成员本身的信息素,工藤新一曾腹诽他们要找到全是酒味信息素的成员着实需要费点功夫。苦艾酒,他或许知道信息素的所属者是谁。

但这股信息素有些奇怪,初时浓烈,近身之后却逐渐变淡,露出其下掩盖的另一种味道——向日葵花香。工藤新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中巨石落地后的庆幸,他转过身,看到了对准自己的枪口,而后对上了来人淡蓝色的眼瞳。

“别装了,怪盗基德。和五年前一样,你的信息素伪装剂对我没有作用。”

来人愣了愣,叹出口气,耸肩道:“不会吧,原来‘潘多拉’的副作用还有这个啊。”

这声音工藤新一实在熟悉了,毕竟每日和声音的主人同床共枕,但以眼前这副女人的面孔说出口却有些奇怪。他将记忆中贝尔摩德的长相翻找出来——淡金长卷发,美艳的面庞,以及那副淡蓝色的眼瞳,正是如今黑羽快斗的模样。

他盯着看了许久,最后神色微妙地开口:“你怎么在这?还是这副模样?”

对方笑着向他眨眼——这不是贝尔摩德会做出的表情,却是黑羽快斗常做的,“说来话长。”

 

 

05.

黑羽快斗对工藤新一说了谎。

没有什么魔术研讨会,只有一张寄到他工作地点的《约瑟芬》门票,而他瞒着工藤新一在上映当天只身赴约。他来时尚早,按照门票所写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邻座已经来了人,是名女性,留着头及腰的淡金色长卷发,单看背影就能判断出是名美人。待他落座,对方的信息素淡淡飘来,是苦艾酒的味道,有些醉人。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的侧颜,如他所想,确实十分美丽,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犹如点睛之笔。

女人忽然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声音低沉优雅,满是成熟的魅力,“黑羽快斗,是吧?”

赴约前他做过各种猜测,此时开门见山地答:“没错。不知阁下是黑衣组织的哪一位?”

“叫我贝尔摩德就好。”

女人将垂至眼前的头发拨到耳后,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习惯性想抽|出一根,却马上意识到场馆内禁烟,只得又放了回去。黑羽快斗面上滴水不漏,思绪却飞快地回到了五年前,他曾听雪莉说过,是代号为贝尔摩德的组织成员保证了工藤新一能像个人一样活着,而非单纯的实验品。他本以为今晚约他来到这里的人定然是敌人,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

贝尔摩德抱起双臂,将左腿搭上右腿,放松了身体靠在座椅上,语气随意地问:“不知道你们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黑羽快斗微眯起眼,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拜你们所赐,非常不好。”

对方点点头,“我猜也是。”又说:“其实组织原本打算直接除掉你,但我暂时保住了你的命,把你约到这里来。”

黑羽快斗挑眉,“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态度。”贝尔摩德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带上些玩味,“你和工藤新一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感兴趣,但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不会不明白,工藤新一已经成了你的拖累,没有他你本可以过得更好,不是吗,魔术大师黑羽快斗?”

她说着,一边观察黑羽快斗的反应,对方却摆出副极其完美的扑克脸,叫她一点破绽也抓不到。

“不如你放弃工藤新一怎么样?这也是组织所希望的。”

闻言,黑羽快斗却忽然笑了。他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回舞台,好整以暇,静待舞台剧开场,没有丝毫被戳中痛脚的模样,好像贝尔摩德刚刚所说不过一堆废话。灯光熄灭,厅内变得昏暗,贝尔摩德转过头,看到了青年在黑暗中被舞台这个唯一光源勾勒而出的侧脸轮廓。

她自认人生阅历极其丰富,但她看不穿黑羽快斗的想法。对方是小她许多岁的后辈,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却棘手得很。

但她足够有耐心,这是漫长时光教会她的道理之一。活得久了,她看过许多人,也见证过许多感情,有些热烈,有些平淡,有些无疾而终,也有些绵延长久。她以一个看客的身份路过了许多人的人生,看过太多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便轰轰烈烈地相恋,最初所有人都许诺相伴一生,但物质与现实无可抵挡地渗透进他们的生活,一点点蚕食他们的热情与梦想,最终将他们击垮。

誓言与承诺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如果工藤新一不是“潘多拉”,或许可以和黑羽快斗毫无顾忌地相爱,但如今等待两人的只有无止尽的纠缠,永无宁日,直到黑羽快斗离开工藤新一。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尤其急躁而莽撞的年轻人,贝尔摩德相信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舞台剧走过开场,演员穿得五光十色,在台上相继亮相,约瑟芬与拿破仑的故事正式拉开帷幕。黑羽快斗看着台上晃动的人影,忽然开口:“好怀念啊。”

贝尔摩德没有动。

“以前我还是怪盗基德的时候,也曾看过这场舞台剧,但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看得直犯困,要不是目标就戴在女演员手上,恐怕早就睡过去了。”

他笑了笑,余光扫过身旁的贝尔摩德,继续道:“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个人能和我势均力敌,在我作案的时候阻止我,一定要比一个人看舞台剧有趣多了。我一直想寻觅一个对手,而后来,我遇到了工藤新一。”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生动而活泼,蓝眼睛忽然亮起来,像是跳跃着光芒。

“我俩是一类人,都是骨子里的冒险家,下意识喜欢追逐危险,注定会互相吸引。你说对我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想必你们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贝尔摩德终于转头看向他,“很浪漫,但敌不过现实,不是吗?”阅尽人生的长者循循善诱,“朝不保夕,四处躲藏,甚至无法成为自己的滋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五年前,你们涉世未深,做出那样不顾后果的决定可以理解。但如今呢?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选择?你受够这样的日子了吧?”

“当然受够了。”黑羽快斗答得很快,转过头向她粲然一笑,毫不客气道:“所以我来加速你们的灭亡了。”

贝尔摩德神色一滞。

黑羽快斗故作惊讶,语气夸张地说:“你不会不知道吧?怪盗基德一旦定下目标,就绝没有放弃一说,属于我的宝石,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他换了个坐姿,双手手指交叉,搭在大|腿上,恍然如多年前还活跃在月下的怪盗先生,举止优雅而游刃有余。

“我当然很想成为赫赫有名的魔术大师,但我更想新一与我并肩,让‘令和的福尔摩斯’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毕竟若只有我一人能活成自我,实在太过无聊。”他侧过头盯着贝尔摩德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怎么可能放弃工藤新一。”

超出预期的回答。

贝尔摩德陷入沉默,神色晦暗难辨,片刻后却突然笑了。

“工藤新一还真是幸|运。”

黑羽快斗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就见对方低头看了眼表,说:“快到时间了。”

黑羽快斗愣了愣,“什么?”

“狩猎‘潘多拉’的计划快要开始了。”她模仿刚刚黑羽快斗的语气,故作惊讶,“你不会不知道吧,今晚工藤新一也来这里了。”

“新一?!”

“不过还来得及。”

贝尔摩德打断他,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我想你原本的计划是易容成组织的一员,然后趁机混进组织内部,摸清基地的位置,对吧?”

黑羽快斗盯着她,微微抿起嘴角。

“还有比借用我的身份更合适的选择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低。”她用眼神示意黑羽快斗接过去的那个小瓶子,“里面是我的信息素伪装剂。”

黑羽快斗垂眼看着瓶子,其中装着些透明液体,正轻轻晃动。他神情未变,抬起眼,看着贝尔摩德,问:“为什么要帮工藤新一?”

贝尔摩德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语气中罕见地带了点温度,“没什么,只是他让我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互相救助并不需要理由。”

这回答听得黑羽快斗有些费解,但他来不及再问什么,一阵浓烈的Omega信息素忽然炸开在大厅内部。剩下的疑问全部被堵回肚子里,黑羽快斗扭头看向信息素传来的方位,蹙着眉皱起鼻子,听到贝尔摩德在他身旁说:“时间到了。”

对方从座位上起身,拿了外套,准备撤离,举手投足间依旧端庄优雅。黑羽快斗起身跟着人潮一起往外走,没走两步突然听见贝尔摩德在身后喊他,刚转过身,一个小方盒就被抛到了眼前——是开场前那盒想抽但没抽成的烟。

贝尔摩德笑着向他摆摆手,“送你了,我还蛮喜欢的。”

黑羽快斗收在口袋里,耸耸肩,“可是我不喜欢。”

 

最初贝尔摩德只是想试探黑羽快斗的态度,那番问话是她真心实意之言,信息素伪装剂也不过出门时习惯性携带的物品,但黑羽快斗的回答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自知救不了工藤新一,能做的不过像五年前那样顺手送个人情,剩下的全凭当事人造化。对工藤新一而言,遇见黑羽快斗实在是件幸|运的事,他很难以一己之力对抗命运,但所幸找到了一名足够可靠的伙伴。

有些事情,两个人共同面对便足够了。

 

借着贝尔摩德的身份,黑羽快斗一路畅通无阻。组织基层人员并不熟悉位高权重的贝尔摩德,哪怕黑羽快斗就戴着假面具站在他们眼前,那些着装清一色黑色西服的成员们也拆不穿他的伪装。他一边在会场内寻找工藤新一,一边琢磨自己的计划有哪里需要改动,决定好后以贝尔摩德的口吻|向“潘多拉”抓捕小队的领队发送了私人联络:

「通知下去,目标二号黑羽快斗已经被处理掉了。」

他想得很好,自己假死脱局,以后的行动能少很多阻碍,却没算到在他找到工藤新一之前,对方先在敌人的通讯中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而且还真切地被吓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工藤新一心中竟然重要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有点小窃喜,却完全不敢表现出来。侦探气坏了,伸手想揪他衣领,但立刻注意到现在的黑羽快斗只穿了一件抹胸露背长裙,一时间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只好愤愤地抱起手臂,用眼神剜他,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

黑羽快斗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忙说“我错了”,而后又笑嘻嘻地回他:“名侦探,你应该多对我有点信心啊,好歹也是曾经的怪盗基德呢,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别人干掉?”

“我知道!我当然不相信你已经死了,只是……”工藤新一忽然顿住,不太自在地把头扭开,瞪着一旁的空气,抱怨道:“相信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我怎么可能冷静地下来……”

黑羽快斗故意侧着耳朵凑过去听他说话,工藤新一看到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就来气,不客气地把人拍开,眯着眼睨他,像是审犯人一般问:“怎么回事,黑羽快斗先生,不是要去参加魔术研讨会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羽快斗眨着眼,一时心虚地移开视线,但想了想,觉得不对,又咳了一声,笑眯眯地看回工藤新一,反问:“那请问工藤新一先生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不是说今天一天都要待在家里吗?”

“我……!”

工藤新一一时语塞,就见黑羽快斗撩起披肩的淡金色长发,向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你不觉得现在咱俩联手才是最优解吗,名侦探?”

 

 

06.

黑衣组织第二次找到他们后,工藤新一久违地联系了安室透。

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五年前捣毁“潘多拉”的研究基地时很巧妙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避免了身份暴露,得以继续卧底在黑衣组织内部。但组织上层似乎对他起了疑,没有再让他经手“潘多拉”相关事务,与组织首脑的联系也被中断,处境一时有些尴尬。这几年他不定期和工藤新一有所联络,通知他一些内部消息,但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联络都小心地仿佛在传递某种国家机密。

工藤新一体谅他工作危险,能不打扰尽量不去打扰,但如今,时不我待。

他问了黑衣组织的近况,对方向他透露,外界警方势力已经不动声色地盯了很久,马上就要展开彻底的收网行动了。前几年日本公|安与FBI互相挤兑,都认为对方抢了自己的工作,关系一度闹得很僵,但目标狡猾地潜伏了数年,警方内部矛盾只会给对方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们不得不达成一致,暂时联手。

工藤新一听后略作思索,问:“需要一个诱饵吗?”

安室透不解,工藤新一便向他说了自己最近的遭遇。

“反正躲是不可能了,不如来帮你们一把,不考虑一下我的利用价值吗,波本?”

对方沉默片刻,语气谨慎,“你确定吗?琴酒这些年对你可是记恨得很深,一旦你落入他手里,后果无法想象。”

黑羽快斗不在家,工藤新一抬头向对方盛放魔术道具的房间看了一眼,说:“无所谓,只要能铲除黑衣组织,我会怎样都无所谓。”

安室透苦笑一声,“这真是让我犯难啊,说实话,我们确实很需要一个诱饵,但是……”

“那就更不用犹豫了不是吗?”

工藤新一向来这样坚定而顽固,安室透似乎能想象出对方神情笃定的模样,一如五年前。他无声叹了口气,笑道:“那就再一次合作愉快了,名侦探。”

 

一切在舞台剧上映当天准备完毕。舞台剧进行到中场时,工藤新一收到了安室透发来的短信——「一切已准备就绪」,也正是这条短信帮他躲过了暗中射来的麻|醉弹。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手臂的某个位置。

“我在皮肤下植入了一个发信器,信号发送给波本,一旦我被抓,他就可以顺着我的信号找到黑衣组织隐秘的基地位置。”

黑羽快斗盯了他许久,忽然问:“名侦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琴酒谨慎到连这个发信器都找出来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波本在组织里有另外的眼线,就算我暴露了,也不至于无计可施。”他说着,悄悄把视线移到一边,“而且凡事都有意外,计划不可能永远周全,所以我……”

“你又要赌?”

黑羽快斗似笑非笑地问。他就知道,哪怕过了五年,名侦探也依旧改不了自己的性子,打击罪恶时毫无顾忌,哪怕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他大声叹了口气,拖长了音调,说,笨蛋。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羽快斗抢了侦探常说的台词,颇有些得意,指着自己,笑道:“最佳解决方案不是就在你面前吗,为什么还要赌?你的计划没有一个接应人,很容易就会被琴酒识破,而我的计划没有‘潘多拉’作为借口,也不好顺利潜入组织内部。说白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直接联手。”

工藤新一很是赞同地点头,“说得好,所以你为什么要背着我一个人偷偷来到这里?”

黑羽快斗猛地噎住,冲着他讨好般笑了几下,侦探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之前怎样都无所谓了,从现在开始,一起行动吧。”

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忽然而至,迸发般在血液中剧烈鼓动着,时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两位天生的冒险家销声匿迹许久,终于再度锋芒毕露,要化作光,撕裂黑暗,照亮深渊,与未知的一切周旋博弈,步步为营。

 

“一起去给黑衣组织最后一击如何,怪盗基德?”

“乐意之至,名侦探。”

 

 

07.

晚间十点,琴酒收到联络,目标“潘多拉”已经被成功捕获。

半小时后,由贝尔摩德牵头的小队带着工藤新一来到了琴酒指定的交接仓库。琴酒忌惮工藤新一的能力,提前要求贝尔摩德滴水不漏地束缚住他的行动能力,语气冷硬得近乎命令。

与黑衣组织的人员汇合时,黑羽快斗彻底变成了贝尔摩德,一举一动都再无他本人的影子,与工藤新一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他把人带到琴酒面前,点上一根烟,在淡白的烟雾中看着对方,姿态慵懒而优雅。

“人我给你带来了。”

工藤新一看了他一眼,很快将视线转向琴酒。对方站得不远不近,依旧是五年前那副面孔,却明显多了些沧桑。工藤新一无声发笑,想必这些年黑衣组织过得也不是很好。

“工藤新一,五年前我就说过,你逃不掉。”

琴酒的声音比以前更为低沉阴鸷,这些年来,他似乎越发冷酷,像是闪着寒光的利刃,摒弃感情,杀人而不眨眼。工藤新一的假面具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被揭掉了,如今他露出真容,与琴酒面对面,无声对峙,剑拔弩张,依稀像是回到了五年前“潘多拉”坠落大海的那一夜,只叫人感叹世事无常。

工藤新一深深吐出一口气,平淡开口:“首先,我不得不告诉你,‘潘多拉’已经失效了,现在的我和其他Omega并无不同。”

琴酒冷冷盯着他,“可你的发|情期不受其他Omega影响。”

“准确来说,应该是其他所有人的信息素都对我毫无影响。”工藤新一耸耸肩,“但这不过是‘潘多拉’留下的副作用,‘潘多拉’本身的效果已经消失了,你没看出来吗,时光已经开始侵蚀我了。”

琴酒盯了他许久,面无表情,油盐不进,“‘潘多拉’到底有没有消失,你说了不算。”

五年前,工藤新一串通警方突袭基地,给组织造成重创,之后又在他面前假死,蒙蔽了他们数年,如今他再不会相信工藤新一所说的任何话语,哪怕一个字。那时叛徒雪莉删除了大量有关“潘多拉”的实验资料,又烧掉了主实验楼,导致后续实验一度陷入停滞,虽然琴酒无数次想要杀掉工藤新一,但上层下了死命令,他们需要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嗤笑,“怎么,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找到第二个‘潘多拉’成品?那这样说来,我可真是宝贵的样本啊。”

琴酒冷笑,抬手向身边的成员做了个手势,“你大可以在最后的自|由时光多扯些嘴皮。去,检测他身上是否有发信器。”

一旁的“贝尔摩德”站直了些,工藤新一紧盯着靠近自己的组织成员,微微抿起嘴唇。

与他所想不同,他们并没有搜查他身上的可疑物品,而是直接拿了极其精密的仪器进行检查。扫至手臂处时,仪器忽然滴滴作响,昭示着发信器的存在。工藤新一眉头一跳,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虽然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但心思暴露的紧张感还是催的他心跳越来越快。琴酒扫了眼他略有苍白的脸色,招呼另一拨人,冷声道:“挖出来。”

“贝尔摩德”眯起眼,夹烟的手指微微收紧。

琴酒准备得很周全,或许因为要面对的是工藤新一,所以提早将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听到命令,几个人从车里拿出一套手术刀,面无表情地向工藤新一走过去,他被周围人死死按住,被迫露出埋有发信器的那截手臂。琴酒站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盯着,等刀锋在等下闪着冷光,即将划开皮肤的一瞬间,仓库内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了。

工藤新一大睁着眼在黑暗中恍惚一瞬,立刻感到有人帮他从桎梏中逃脱出来,他被拽着手腕拉到一个狭小的角落,听到对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中场休息,接下来怎么办,名侦探?”

一条短信几乎踩着这句话的尾音发来,工藤新一悄悄按亮屏幕,看到内容后忽然惊喜地笑了。他摸索着攀上黑羽快斗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说:“想办法脱身就好。”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琴酒大声的质问:“备用电源呢!快恢复电力!”

黑暗中闪出几道手电光,人员奔走跑动,一时乱作一团。黑羽快斗被工藤新一说话时的吐息吹得耳朵发|痒,浑身过了阵电似的,他按下侦探的肩膀,道:“稍等我一下。”

说着他迅速离开了两人躲藏的角落。不多时,备用电源启动,室内重新恢复照明,工藤新一眯着眼,刚看清琴酒的身影,就被一道白烟挡住了视线。

无数烟雾弹出其不意地炸开在刚刚恢复了光源的室内。

琴酒怒火上涌,高声叱令:“所有人辨认信息素!找向日葵花香!”

 

与工藤新一相关的事似乎总会伴随着意料之外的发展,五年前就是如此。“潘多拉”基地被毁后,他们曾经梳理过事件全貌,却发现整张拼图少了尤为重要的几块,工藤新一若不借助这股隐藏的势力,绝对不可能顺利逃离。但“潘多拉”逃跑的真相直到如今都是个谜,可能的知情者也早已叛逃出组织,如今五年过去了,这种情况却依旧存在。琴酒本以为这一次工藤新一准备的后手已经全部被他拦截,却不想那股隐藏势力又一次冒了出来。

 

混乱的信息素混合着扰人视线的白烟将整间仓库填满,所有成员一边摸索一边艰难地分辨味道,却很快发现了到另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不知何时,仓库内所有人的信息素竟然都变成了向日葵花香。

这一下措手不及,琴酒立刻命令所有人看紧仓库大门,不许任何人跑出去,然而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也不知是谁在慌乱中开了枪。工藤新一躲在之前的角落里,听到琴酒高声命令:“不许开火!抓活的,等烟雾散去!”

他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眼时间。

仓库刚刚陷入黑暗时,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安室透的短信,对方在离这个仓库不远的地方意外发现了贝尔摩德,当即展开了跟踪。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贝尔摩德带着他们去了郊外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而后不见踪影,安室透小心翼翼地从外部观察一圈,发现那竟是黑衣组织在日本的总部。他立刻联系埋伏在其他地方的警力,准备对组织总部发动突袭,还不忘发短信通知工藤新一最新情况,叫他优先保护好自己,又说已经派出了自己的一名手下前来接应他,正在路上,再过不久就能到,而工藤新一要做的就是坚持到增援赶来。

烟雾即将散去时,黑羽快斗回来了,此前他身上用来伪装的苦艾酒信息素已经褪得一干二净,逸出属于他的向日葵花香。他和工藤新一交换过眼神,对方轻车熟路地从他的口袋中摸出一把扑克枪,与他并肩。

 

再之后,烟雾散尽,枪林弹雨,两人苦苦周旋,几乎快把扑克枪打空,终于等到了增援。

 

仓库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时,外界喧嚣浪一般汹涌着冲进这一方仿佛与世隔绝的狭小天地,工藤新一放下举着扑克枪的手臂,疲惫地靠在墙上,因为门外过亮的灯光眯起眼睛。黑羽快斗靠在他身边,小幅度喘着气,两人都有一定程度地负伤,不算严重。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死里逃生,长夜将尽。

黑衣组织还在拼死抵抗,今夜的意外对他们来说实在多到意想不到,但很快就被警方全面压制。在场全员被捕,琴酒在工藤新一面前被押进警车,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不可置信和冰冷怒意,视线却很快被另一名走到他眼前的人占据。

来人是名警官,戴着副黑眼镜,确认过他的面容后问道:“请问是工藤新一先生吗?”

太久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工藤新一愣了愣,被黑羽快斗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才回神,忙道:“对,是我,我是工藤新一。”

“我是安室先生派来接应你的风见裕也。”风见警官笑了笑,说:“辛苦你了,工藤先生。还有,欢迎回来,工藤先生。”

工藤新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眨着眼看风见警官开合的嘴唇,反倒黑羽快斗先笑了出来。他盯着工藤新一,双眼亮晶晶的,向对方优雅行了个礼,像是怪盗基德的做派,“欢迎回来,名侦探。”

工藤新一这才像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缓缓睁大了眼睛。

名侦探回来了。

他终于可以做回工藤新一。

 

 

08.

在场的黑衣组织成员全部抓捕完毕后,警方还要进行后续整理工作,黑羽快斗趁着没人注意,悄无声息地开走了一辆黑衣组织的车,带着工藤新一提前离开了。

临近凌晨的公路人烟稀少,黑羽快斗将车窗全部打开,坐在驾驶位上轻声哼着歌,任由夜风卷起他本就卷曲的发梢。工藤新一坐在副驾驶位上,把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拨到耳后,闭眼揉着眉心,片刻后缓缓睁眼,看着被车灯照亮的路面,说:“现在可以好好解释一下了吧,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赴约?”

黑羽快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你知道吗,有时我会害怕之前的生活并非你想要的。”

工藤新一转过头看着他,眼底落了些道路两旁的灯光,映亮了眼瞳的蓝。

黑羽快斗顿了顿,慢慢说着,“你明明有过无比辉煌的过往,也本该在所有人眼中发光,但为了能够正常地生活,却不得不隐姓埋名,泯为众人。我害怕你是在逼|迫自己忍受这样的生活,尤其在我逐渐出名之后。”

这似乎是黑羽快斗头一次如此直接地诉说自己内心深埋的想法,这些在他心底闷了五年,几乎快要变成一道难以跨越的坎。

“后来阴差阳错,我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是在那时候,我与你感同身受,却也更害怕了。你我都是太过骄傲的人,比谁都明白不能活成自己的痛苦,我真的很害怕你宁愿不顾死活也要做回工藤新一,和黑衣组织强硬地对抗到底。”

工藤新一静静听着,视线定在他的身上,只有偶尔睫毛扑簌时发出的细小声音。

“你真的承受了太多,我不想你再一个人面对,所以本打算瞒着你把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衣组织全部料理好,却没想到被你撞见了。”黑羽快斗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忽地挂上了常有的笑容,打趣道:“毕竟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变成鳏夫嘛。”

工藤新一哼笑一声,把视线移回马路,“怎么可能。我固然讨厌不能成为我自己,但不至于连命都不想要了的。”

“哦,是吗?”黑羽快斗挑眉,似笑非笑道:“那你又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赴约呢?”

“我……其实和你一样。”

工藤新一闭了闭眼,无声叹出一口气,缓缓道:“我也害怕你是在逼|迫自己忍耐这样的生活。你自己难道没有想过吗,如果离开我,你本可以过得更好。因为我,你不得不东躲西|藏,连追求梦想都要小心翼翼,所以黑衣组织第二次找到我们的时候,我就想,不能再继续拖你下水了,我要把你送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转过头看着黑羽快斗,轻声说:“如果你当初不救我,或者在之后放弃我,都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侦探说得真切,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羽快斗,却见对方突然笑出了声。

“开什么玩笑,名侦探,你以为找一个天生的宿敌很简单吗,好不容易找到为什么要放手?”黑羽快斗分出一只手,在工藤新一额头弹了一下,看到对方一脸迷茫又莫名地盯着他,忍不住弯了眼眉,“作为怪盗基德,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潘多拉’,就算五年前没有在组织内部遇到你,之后也总会因为其他的契机被卷入局中,说白了,我注定会趟这趟混水,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工藤新一很想反驳,如果没有遇到他,这种结果可能很晚才会出现,怪盗基德能有很长的时间置身事外,披着谁也看不穿的伪装与他们游刃有余地周旋,只要身份没有暴露,他一直都会是安全的。但黑羽快斗显然并不在乎这个,也不想听工藤新一和他辩论,工藤新一无奈,只得默默闭嘴。

整条马路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其上行驶,黑羽快斗打开车载收音机,调了个正在放歌的频道,很巧是首颇为欢快的歌曲。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节拍,黑羽快斗在夜风中舒适地眯起眼,忽然轻笑一声,说:“其实有个事我还没告诉你,新一。”

工藤新一从鼻腔哼出一声,算作疑问。

“今晚赴约之前,我偷偷准备了离婚协议书,想着如果今晚的行动能成功,就把那个撕掉,当作不存在,但如果没能成功,就跟你离婚,暂时远离你来保护你。”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很傻吧……”

“我也一样。”

工藤新一打断他,看到对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我也提前准备了离婚协议书,跟你有一样的计划。”

侦探看着他,笑了。

“看来我们可真是,无药可救得默契。”

 

虽然没有再问,两人却都知道,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该用何种借口让对方签下这份离婚协议书——「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很痛苦。」

他们太清楚该如何让这份爱意冷下来,也太清楚怎样才能给对方心里扎上最痛的一刀,在两人最初的计划里,为了保护另一方,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远离对方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而离婚协议书不过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份尘埃落定的见证,分开的决定早已做好了。

他们有了决策,却迟迟没有行动,本该在正式离婚之前慢慢疏远对方,好给对方一个心理预期,也不至于在分别来临的那一刻太过突兀与痛苦。但最终,谁也没舍得,像是将死之人小心翼翼地偷走最后一点时光,感性与理性反复博弈,说不出口的告别终究被他们拖延到了决战之时,好在最后他们漂亮地赢下了这一仗。

结果到头来,他们不过是两个为了保护对方而一声不吭想把所有都抗下的笨蛋。

 

离家还有一半车程时,黑羽快斗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默默放在工藤新一眼前。

是一把真枪。

工藤新一有些疑惑,转过头看到黑羽快斗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淡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夺走谁的性命,不杀人是我的底线,但如果有人执意要抹杀我们的未来,我不介意越线。”

“……你不会这么做的,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工藤新一抿着嘴,嘴角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就像我说工藤新一会杀人一样,你觉得如何?”

黑羽快斗快速回答:“无稽之谈。”

“对吧?”他挑起眉,“那你也是一样。”

黑羽快斗忽然笑开了,或许因为这个答案,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电话突然响起。

是个未知号码,工藤新一与黑羽快斗对视一眼,开了免提接起。

一道女声从电话中传来:“是工藤新一吗?”

工藤新一犹豫了一下,答:“是。请问您是哪位?”

女性干脆利落道:“雪莉。刚刚赤井,就是黑麦威士忌给我发了条消息,说黑衣组织的日本总部已经被捣毁了,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我跟他要了你的手机号,姑且算是祝贺。”

自从逃离组织,工藤新一和雪莉再没有过联系,如今算算已有五年之久。旧人相逢,总会有些惊喜,工藤新一的语气瞬间缓和下来,说话间带了些笑意,“没想到居然是你,最近几年过得如何?”

“还好吧。”电话对面的女性Beta随意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神情淡淡的,却能看出心情不错,“和你一样,换了个假名低调做人,现在终于能用回本名了。”她顿了顿,轻轻笑了一下,“工藤,你果然很幸|运,恭喜你彻底自|由,也谢谢你给了我全新的人生。”

 

雪莉的出现一时勾起了两人的久远回忆,难免唏嘘感慨,电话挂断后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车子驶进家门,停在车位上,黑羽快斗熄了火,却没下车,而是忽然开口:“新一,重新办一场婚礼吧。”

工藤新一推车门的手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在开玩笑。”黑羽快斗难得严肃,直直望着工藤新一的眼睛,说:“再举办一场婚礼吧,不是黑羽快斗和江户川柯南,而是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用你的真实面貌,顺便再邀请上所有亲朋好友,比如雪莉小姐和警方的那几位。”他向工藤新一眨眨眼,笑了,“你的婚礼相簿也可以更新了不是吗?”

工藤新一红了耳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羽快斗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这不重要。”

工藤新一向来抵抗不了他这副撒娇的模样,而且能光明正大地用真实身份与黑羽快斗结婚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心愿,侦探很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刚答应了这个提议,就被对方按在车座上吻住了。

 

年少热血与一腔孤勇或许确实难抵残酷现实,但最终,那份历时漫长且经历曲折的勇气与爱意终究化为了他们最坚固的壁垒,属于两人的向日葵相互依靠,散发出沁人清香,向阳生长。

他们不必再畏惧,只需活出最精彩的自己,而这也是侦探与怪盗本该有的最为恣|意的少年模样,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FIN】

时隔半年的复建……

皮肤下植入发信器是在很久以前一部电影里看到的,忘了叫什么名字,如今也记不太清了,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如果有bug还请见谅。

这篇文章最初的灵感,是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想到“假如少年不再是少年”。

感谢各位看官,喜欢的话留个红心评论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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